第九十二章 湖跺綰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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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辦公室裏,那杯早已冷透的咖啡散發著一種類似於被遺忘的夢想的苦澀氣息。突然,一陣尖銳到足以劃破耳膜的“老公老公我愛你~”手機鈴聲,像個不知分寸的熊孩子,蠻橫地撕碎了午後的沉寂。祝一凡被驚得一哆嗦,咖啡險些喂了襯衫。他手忙腳亂地抓起手機,聲音帶著宿醉的沙啞和被打擾的煩躁:“喂,您好,我是祝一凡。”
    “哎呀~祝主任~”聽筒裏傳來的聲音甜得發齁,像是用十斤蜂蜜拌了三斤工業糖精,還特意夾著嗓子,“這才過了幾個小時,就把昨晚扶您上樓的‘恩人’給忘啦?真是貴人多忘事~奴家好傷心呢~”那刻意拖長的尾音,帶著鉤子似的,撓得人耳朵癢。
    祝一凡腦子裏的宿醉迷霧被這聲音強行劈開一道縫,瞬間恍然:“哦!原來是目標女神!你好你好!”
    他心裏卻打了個突:安排自己休息?這活兒不是關子沐做的嗎?怎麽換人了?還換了這尊大神?
    “什麽女神嘛~折煞人家了!”錢惠子佯裝羞澀地嗔怪,聲音愈發嬌嗲,“祝主任跟美女講電話都這麽心不在焉的呀?人家可是會傷心的哦~”那股子我好委屈快來哄我的勁頭,隔著電波都嗆人。
    【係統連發了六條語音提示,暗示祝一凡提高安保等級和守身如玉】
    “實不相瞞,”祝一凡揉著仿佛被砂紙打磨過的太陽穴,感覺眼球都在跟著腦漿一起晃蕩,“那杯‘千裏冰河’的後勁兒,堪比核彈洗地,現在我看門口那盆發財樹都自帶三個虛影兒,跟開了分身術一樣。”他真感覺自己像個被酒精醃漬過夜的鹹魚。
    聽筒那頭突然爆發出極其誇張,如同銀鈴被摔在地上又彈起來的咯咯笑聲:“哎呀!不過呢,老祝啊!你真是勇士!是我見過的第二個敢一口悶了千裏冰河的男人!唯二哦!太牛了!” 那笑聲裏充滿了看吧我又發現了一個稀有蠢貨的優越感。
    祝一凡宿醉未消,腦子一抽,那句輕飄飄的話就不經思考溜了出來:“那…敢問女神,你的第一個…是不是老吳?”
    話一出口,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這不是往人家曖昧關係上扔深水炸彈嗎?
    電話那頭,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秒。
    隨即,錢惠子的笑聲再次響起,比剛才更高亢、更刻意,像是在極力掩飾那一瞬間的尷尬:“哎呀呀~祝主任好狡猾!偷換概念呢!怪不得呀…”她聲音壓低,帶著一種我懂你的曖昧試探,“怪不得連關青禾那個小魔女,都被你拿捏得死死的呢~”她的反擊有力,精準地往祝一凡的軟肋上捅了一刀。
    祝一凡背上冷汗都快下來了,趕緊幹笑兩聲找補:“嗬嗬…那個,剛才腦子短路,CPU過熱,掐頭去尾地問了個蠢問題,確實挺賤的!我深刻檢討,誠懇接受女神的任何批評教育!”
    “批評教育多沒意思呀~”錢惠子的聲音又恢複了那種甜膩的腔調,帶著撒嬌的意味,“你這麽一說,顯得人家多小氣似的~不如…接受懲罰吧?這樣才比較有誠意嘛~” 她輕輕巧巧地拋出了鉤子。
    祝一凡心裏警鈴大作,立刻擺出苦瓜臉,雖然對方看不見:“別別別!真心話大冒險我可不玩!萬一你懲罰我去親政治處老謝那張老臉一口,那我寧願當場表演個原地爆炸螺旋升天。”
    “噗!哈哈哈!哎喲!” 錢惠子在電話那頭笑得花枝亂顫,像是聽到了年度最佳笑話,“老祝!你可太逗了!我怎麽沒想到呢?哈哈哈…”笑夠了,她話鋒一轉,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逼迫,“那…要不這樣吧?懲罰你今晚請我吃頓好的?就…米其林摘星級別的西餐如何?我知道新開了一家,環境超棒的~”
    祝一凡頭皮發麻,沒空二字幾乎要脫口而出。
    錢惠子卻像是算準了他的反應,***白,聲音依舊甜得發膩:“哎呀~怕你破費,也怕青禾妹妹誤會,這樣吧!我叫上老吳,你把青禾妹妹約上一起?人多熱鬧嘛!就當…老朋友聚聚唄?”她堵死了所有退路,把四人約會包裝成了友情聚會,把祝一凡的前後路都算好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拒絕就顯得不識抬舉了。祝一凡隻能硬著頭皮應下:“…行吧!正好…順便給老吳當回助攻,幫他‘踢一腳’。”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幹巴巴的,毫無靈魂。
    “踢一腳?什麽鬼?”錢惠子的聲音充滿了恰到好處的天真好奇。
    “咳,紮金花牌桌上的術語,”祝一凡無力地解釋,感覺自己像個蹩腳的推銷員,“就是…幫他一把,爭取早日把你名字前麵的‘目標’倆字兒給‘踢’掉唄。”他幹巴巴地笑了兩聲,比哭還難聽。
    電話那頭沉默了零點一秒,錢惠子的笑聲再次響起,這次卻帶著點飄忽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嗬嗬~祝主任…您的步子,可比你的吳哥大多了呢…踢一腳,嗬嗬,那個屬烏龜的,他敢麽?”那笑聲仿佛漸漸飄遠,“地址…我發你微信哦~拜~”不等祝一凡回應,通話戛然而止。
    掛斷電話,祝一凡感覺像剛打完一場消耗戰,疲憊地轉身。他的瞳孔猛地一縮,崔媛媛不知何時竟像幽靈般貼在他背後,近得能聞到她身上的香水味。
    “哎喲!我去!” 祝一凡捂著受到二次驚嚇的心髒,“小姐姐!人嚇人嚇死人!你這走路怎麽一點聲兒都沒有?跟練了淩波微步似的!”
    崔媛媛沒接他茬,雙臂抱胸,銳利的目光像X光機一樣把他從頭到腳掃視一通,慢悠悠地開口:“喲?祝大主任…這是要跟關青禾…燭光晚餐去?”
    “不是單獨!絕對不是!”祝一凡立刻舉起雙手,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辯解,“四人局!還有她朋友錢惠子和我朋友老吳!純純的朋友聚餐!”他語速快得像機關槍。
    崔媛媛嘴角勾起一個意味深長的弧度,眼神裏充滿了戲謔:“緊張什麽呀?我又沒說什麽。”她湊近一步,聲音壓低,帶著一絲玩味,“就是覺得…剛才電話裏那個妹妹的聲音…嘖,甜得有點發膩,夾得…挺專業啊。”
    她意味深長地瞥了祝一凡一眼,像片無聲飄過的烏雲,裙擺掃過桌角,留下一陣香風,轉身走了。
    祝一凡趕緊掏出手機聯係關青禾。電話裏回應蒼涼,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微信,石沉大海。他盯著手機屏幕,愁得像個苦瓜。老吳也發來信息說臨時要出差,來不了。祝一凡看著微信裏錢惠子發來的華麗餐廳地址,感覺那就像個燙手山芋。琢磨著怎麽開口取消,絞盡腦汁也沒編出個像樣的借口。
    就在這時,崔媛媛的電話打了進來,語氣公事公辦:“老祝,提醒你一聲,晚上可千萬管住嘴,別沾酒!張市長剛下的死命令,督導組今晚可能要搞突然襲擊,隨機抽驗血液酒精含量。”
    “那個…媛媛,” 祝一凡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試探著問,“你今天…看見青禾了嗎?她請假了?”
    電話那頭崔媛媛輕笑一聲,帶著點嘲諷:“沒有啊。再說了,就算她請假,哪次不是第一時間跟你這個頂頭上司匯報?我這個掛名的副主任嘛…在人家小姑娘眼裏,不就是個可有可無的背景板?”這話軟中帶刺。
    祝一凡尷尬地撓頭,感覺頭皮屑都在抗議:“呃…也許…說過?唉,都怪那杯千裏冰封,威力堪比腦震蕩,我現在記憶係統還處於癱瘓狀態,間歇性失憶了。”
    崔媛媛似乎被逗樂了,語氣輕鬆了點:“嗬,不過,喝了‘千裏冰封’那種級別的‘液態斷頭台’,還能全須全尾地來打卡上班,你這身體素質…確實比某些小強還耐造!”
    祝一凡一聽這調侃,本著隻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的原則,壓低聲音,嬉皮笑臉地接茬:“那是!我這身體素質咋樣,你不是最清楚嘛?在宿舍,可是全方位展示過的哦!”
    “滾!” 電話那頭傳來崔媛媛清晰的,帶著羞惱的怒吼,緊接著便是幹脆利落的忙音。
    祝一凡拿著手機,想象著她此刻的表情,又看看微信裏那個刺眼的餐廳地址,長長地,認命般地歎了口氣,單刀赴會大唐裏綰綰一般的魔女,不知道是禍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