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肉身囚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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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醫院獨有的消毒水氣味,如同鏽蝕千年的手術刀,冰冷地刮擦著祝一凡的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金屬的腥澀。兩次重傷後,他已在病床上囚禁了整整半個月,每一寸僵硬的肌肉都在無聲控訴著錢惠子那精心策劃的意外。
這段時間,整個交警綜合業務與他無關,盡數壓在了崔媛媛肩頭。
這倒是遂了不少人的心願,湖跺公安的第一大部門的門臉,本身就被不少喜歡算計的眼睛給盯著,放手的祝一凡反而獲得了一種獨特的安寧。
那句話怎麽說的:眼不見心不煩,心不煩則天下安。
他帶著裹著繃帶的臉往上看,那天花板角落,一片模糊的黴斑不知何時已悄然生長、扭曲、凝聚,竟化作一張獰笑的人臉,那嘴角撕裂至耳根,空洞的眼窩裏滲出粘稠如瀝青的黑暗,無聲地向他咧開一個嘲諷的弧度。
“嘶...”祝一凡猛地吸氣,那汙穢的麵孔仿佛隨著他的胸腔起伏蠕動起來。他狠狠閉眼,再睜開,黴斑依舊是黴斑,死寂地趴在那裏。
冷汗卻已浸透病號服,黏膩地貼在後背。
“滴!滴滴滴!”床頭的監測儀毫無預兆地發出刺耳尖嘯,血壓數值瘋狂飆升到180的猩紅警戒線,又在下一秒詭異地跌回平靜,仿佛剛才的驚悸隻是儀器的一場噩夢。
2、
門軸發出令人牙酸的**,如同碾過凝固的血塊。
吳定波拎著一袋蘋果進來,刀鋒在果皮上滑動,突然滯澀。垂落的果皮扭曲如蛇蛻,落入垃圾桶時發出“噗嗤”一聲黏膩的悶響。
“老祝,”他的聲音像是從幽深隧道裏飄來,“我準備去自首。”吳定波的眼神空洞,聚焦在虛空中某個點,“我有個直覺,錢惠子那毒婦…我若再跟她沾邊,怕連骨頭渣子都被嚼幹淨。”
祝一凡未等他說完,立刻截斷:“老吳,你變了!”
吳定波一楞:“哪變了?”
“開始學會用這兒思考了!”祝一凡疲憊地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而不再是這裏!”那石膏手的位置“嗖”一下下降了十八度,直指他的下身…
吳定波:“…別他媽跟我打馬虎眼!我不是來開玩笑的。”他猛地攥緊蘋果,指節發白,汁液滲出,“老祝,我想通了!雖然徐萍也疑似出軌,但是至少我是她的初戀,基本盤是有的,還有是我犯錯在先,她都選擇了原諒,至少那一段日子,對我還算可以。而錢惠子,她就是一個一點朱唇萬人嚐的**,接近我,也是別有用心。我被她忽悠進鬼市,前途盡毀!老祝,你信我?再給我選擇一次的機會,我應該不會再選錯。”
“我信!我一直信!”祝一凡突然伸手,鐵鉗般扣住他手腕。力道之大,讓輸液管內的血液瞬息倒流,凝成一條纖細、妖異的猩紅小蛇,在透明管壁內蜿蜒攀爬。
“給你個建議,”祝一凡的目光死死釘在那抹不斷拉長的血色上,聲音低沉如冰,“等正式的事故認定書送過來,責任是你,再動。”
就在方才,一道冰冷、毫無情緒的金屬音在他顱骨深處炸裂。
【警告!目標車輛轉向係統關鍵部件(防塵套)人為破壞痕跡確認。執行者非吳定波,而是錢惠子。】
祝一凡太陽穴突突狂跳,那些猩紅的數據文字如同烙鐵,在他視網膜上灼燒出焦痕。他不能告訴眼前這個男人,那個曾在深夜發來撩人語音、約他品嚐所謂甜蜜盛宴的“女友”,早在他第一次心動赴約之前,就已用冰冷的鋸條,悄然鋸斷了他和他妻子徐萍的生命紐帶。“大哥,你動動腦子!”祝一凡猛地甩開手,血色小蛇倏忽消散於藥液,“徐萍還在ICU和死神作戰著。你現在進去了,孩子怎麽辦?扔給鬼帶?”
吳定波身體一僵,典型的回避型人格讓他本能地退縮:“醫生…醫生說徐萍最少一兩個月才能醒…要不…我再等等?”他眼神閃爍著,不敢直視祝一凡。
成了!
祝一凡心中巨石落地,麵上卻隻疲憊地閉眼點頭。他太了解吳定波,隻要他猶豫了,這事大概率不成。這片刻的猶豫,便是一種逆轉的可能。隻要不再追問那血淋淋的真相,一切尚有轉圜餘地。
就在吳定波低頭的瞬間,祝一凡驟然瞥見他後頸衣領下緣:幾道蛛網般的青紫脈絡,如同詭異的詛咒紋身,正悄然蔓延。那淤血的色澤、扭曲的形狀,與他記憶中上周死在急診室、同樣遭遇“意外”的貨車司機頸後的痕跡…一模一樣。
“你別動,我給你拍個照片。”祝一凡顫巍巍地拿起手機,對著那青紫的脈絡一陣哢哢,然後迅疾地發送給一個神秘號碼。
關子沐的私人號碼。
他很快回複:“鬼市特有的鬼氣注入,意味著這個人已經上了他們的死亡銷號單!”
祝一凡打字:“還有啥解決之法。”
關子沐說:“黑進關青禾的幽靈檔案,改掉那個人的名字。老祝,我不方便出手…這段日子,關青禾的目標不在鬼市的服務器,你雖然現在像個木乃伊,但是時間正好,技術也夠,可以試一試,我待會將他們服務器的隱藏地址找給你…”
祝一凡懶得打字,語音說了句謝了,傳遞過去。
吳定波有些疑惑地問:“媚眼姐?”
祝一凡搖搖頭:“一個死人頭!”
吳定波倒是習慣了祝一凡的不雅稱呼,也喪失了繼續深究的興趣。此刻,冰涼的地磚縫隙,毫無征兆地滲出幾縷暗紅粘稠的液體,如同擁有生命的毒藤,正朝著他沾滿塵土的鞋尖無聲爬行…
跟他麽的11樓檔案室裏被係統操縱的“血仙人掌”果然一樣,是幽靈的傑作,祝一凡瞥了一眼,吳定波渾然不覺,煩躁地挪開腳。那些血絲詭異地一頓,迅速縮回地底,仿佛從未存在過。
他掏出嗡嗡震動的手機,屏幕藍光映得臉色慘白如屍:“她…又來了,媽的,催命似的…”
“有些癮,”祝一凡聲音冷硬如鐵,“再難也得戒!老吳,你得挺住了!”
吳定波狠狠摁掉電話,起身告辭。走到門口,他驀然停下,回頭深深看了祝一凡一眼:“老祝,我怎麽感覺你怪怪的,但是哪裏怪又說不上來。你呢,一會兒正義感爆棚,一會兒又無恥到沒有下限。這讓我有些無所適從,難道你有些人格分裂?要不,哥給你轉個精神科再看看。”
“滾!”祝一凡的怒吼如同瀕死困獸的咆哮,震蕩在空曠的病房。
3、
怒吼的餘音尚未散盡,走廊深處,一串清脆的高跟鞋聲精準地踏來。嗒…嗒…嗒…每一步都踩在祝一凡心跳的間隙上,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韻律。腳步聲在門前驟然停止,一股甜膩到令人作嘔、混雜著腐敗花香的詭異氣息,絲絲縷縷從門縫中滲入。
門被推開,崔媛媛抱著厚厚一疊文件,身姿搖曳地走進來,如同巡視領地的女王。
“簽字吧,”她將文件重重拍在床頭櫃上,紅唇勾起一抹譏誚,“可憐的本澤凡…或者說,大傻瓜?”
這位昔日的湖跺電視台當家花旦,歲月未曾侵蝕她半分媚骨,一顰一笑依舊顛倒眾生。她身上那股獨特的、似乎能勾魂攝魄的天然幽香,此刻卻像無形的藤蔓,纏繞著祝一凡因傷痛而格外脆弱的神經,引動不合時宜的心猿意馬。“媛媛,”祝一凡擠出一點笑容,“你能來,我這兒總算有點人味兒。但這玩意兒,”他瞥了眼文件堆,“先收起來,我這會兒隻想聞點女兒香。”
“聞吧!不收費!”崔媛媛俯身,湊得極近,吐氣如蘭,聲音壓得隻剩氣音:“這些文件本不重要,隻是來看你,總得披件公事的皮。一來堵七樓那位磨人精的嘴,二來…”她纖纖玉指帶著冰涼的觸感,若有似無地劃過他包裹紗布的手掌,“…穩住我身後那個行走的醋壇子。”指尖停頓,帶著警告的力度,“對了,七樓那位讓我捎句話:死人不會說話,活人…也未必能開口。他希望你守口如瓶。”
祝一凡眸色驟冷,剛要發作。
她的指尖卻忽然變得十分靈活,在他掌心曖昧地撓了撓,聲音瞬間切換成嬌嗔:“接下來才是媛媛我的心聲:老祝,祝一凡,你這個錘不爛打不死的銅豌豆,得給我咬牙挺住,好好活著!為我活著,聽見沒?”
祝一凡順勢湊得更近,幾乎能數清她卷翹的睫毛:“心聲?那我得再靠近點…仔細聽聽!”
“滾蛋!”崔媛媛嗔怒地一掌拍在他完好的肩頭,看著他痛得齜牙咧嘴,才噗嗤笑了。隨即,她眼神轉為審視,壓低聲音:“老祝,你老實交代,這身傷…該不會是苦肉計吧?外麵可都傳遍了,你跟費青書為個女人…交上火了?”
祝一凡心頭一凜。這屎盆子扣得又髒又準!但更讓他靈魂震顫的是那個名字:關子沐!那個將他從地獄邊緣拽回的男人。他表情瞬間凝固,聲音低沉得如同墓穴裏穿堂的風:“媛媛…”他直視著她波光瀲灩的眼眸,仿佛要穿透那迷人的表象,“我能信你麽?”
崔媛媛的笑容倏地變得飄渺而詭異,像蒙娜麗莎的微笑,藏著無盡謎團:“信我?”她輕輕搖頭,指尖點著自己心口,“我自己都看不清這裏有幾副麵孔,下一秒會變成誰。你啊…”她歎息般低語,“還是跟著你的直覺下注吧。買定離手,落子…可就沒有回頭路了。”
4、
刺耳的手機鈴聲如同喪鍾,突兀地撕裂了病房裏粘稠的曖昧與試探。
一個陌生的帶著市儈油滑的聲音從聽筒裏擠出:“喲嗬!老祝!小日子過得滋潤啊!美女環繞,整個交警係統最俏的三朵金花,都圍著你小子轉了?”
祝一凡的眉頭瞬間擰成一個冰冷的死結:“放什麽屁!你是…老曾?”
電話那頭傳來曾從敏幹澀的笑聲,像鈍刀在砂紙上反複摩擦:“嘿嘿嘿…行啊,還能聽出老同學這把破鑼嗓子,算你沒忘本。”
“從敏?”祝一凡的聲音沒有絲毫溫度,“有何貴幹?”
“沒啥大事,”曾從敏語氣輕鬆,卻字字透著算計,“就是突然想起來,咱們哥倆好久沒聯係了。跟你報個喜,哥現在調回鹽瀆了,在政法委…嗨,跟你算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一條戰壕的兄弟了!”
“鹽瀆政法委?”祝一凡的心猛地沉入冰窟。這個敏感的名字,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潘多拉魔盒:張得祥那張陰鷙的臉孔仿佛就在眼前浮現。老曾?我知道你為什麽打這個電話了。嗬,好一個老同學。他絕對是對方的探路石,目標直指給錢惠子脫罪。
果然,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後,曾從敏的聲音變得圓滑而油膩:“老祝啊,是這樣…受朋友所托,你這受傷的事兒…你看,能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都是場麵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祝一凡喉嚨裏發出一聲短促的、毫無笑意的“嗬”聲:“可以啊,老同學開口了嘛。不過…”他刻意拉長語調,“我能得到什麽?”
“哎喲!這話說的!”曾從敏的聲音立刻熱情起來,“老弟,你放心!虧待不了你!公安口子不也在政法這條大船上嘛!隻要你…懂得閉口不言的道理,”他壓低聲音,充滿了蠱惑,“湖跺那個空懸的教導員位置…我看老弟你,就很有希望嘛!”
張得祥!
錢惠子身後的靠山果然是他!這通電話就是對方的試探與利誘,核心就是保住錢惠子這根毒刺玫瑰。
“老曾,”祝一凡的聲音陡然轉冷,帶著斬釘截鐵的硬度,“你放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嗯?”曾從敏一愣。
祝一凡一字一頓,如同擲地有聲的誓言:“我的原則是:事,可一!但絕不可再!更不可三!我祝一凡…也不是泥捏的菩薩!”他的每一個字都透著凜冽的寒氣。
“明白!明白!老弟爽快!”曾從敏幹笑幾聲,帶著一種任務達成的輕鬆和不易察覺的寒意,“那…回聊!”目的達到,電話被幹脆地掛斷。
祝一凡猛地將額前遮擋視線的劉海捋開,露出布滿血絲卻銳利如鷹隼的眼睛,直勾勾射向崔媛媛:“媛媛,你認識錢惠子?”
“自然認識,她就是我說的那個頂級名媛,讓藏鍾和聶風雲反目的那個妖嬈妹。”崔媛媛點頭,臉色有些難看,聲音艱澀,“還有,老張那個人…你懂的,他身邊…從來不隻我一個女人。”一絲難以掩飾的怨懟和無力感在她眼中閃過。
名媛?
巨大的疑問如同盤踞的毒蛇:錢惠子為什麽要勾引吳定波?為什麽要如此不惜代價、喪心病狂地除掉徐萍?僅僅是為了一個懦弱無能的男人?為了所謂的從一而終?回頭一數,她的身邊至少有藏鍾,聶風雲,藏青書,張得祥等一堆野男人。她怎會如此純情!這荒謬的接近背後,必然藏著更深的陰謀。祝一凡的聲音沉得能滴出水:“說說她!你對她的真實印象!”
崔媛媛撇撇嘴,帶著十分的鄙夷:“屁的印象!老祝,湖跺當年四朵金花的故事,聽說過沒?”她不等祝一凡回答,徑直揭開了那段肮髒的過往,“當年的主持人公開賽,披著招攬人才、美化城市的外衣,幕後的金主就是藏鍾的雙湖控股有限公司。說穿了,就是給某些高高在上的老爺們…挑選圈養的金絲雀!我和錢惠子…都是那籠子裏的鳥,也都是四花之一!”
刺耳的鈴聲再次響起,如同鬼爪撓心。
崔媛媛瞥了一眼來電顯示,臉色瞬間煞白,低聲罵道:“操!”祝一凡低頭一看,屏幕上跳動的名字,赫然是:張得祥!
他的心髒驟然收緊,一股冰冷尖銳的危機感順著脊椎攀爬。這一刻,他仿佛聽見了利刃破空的聲音:這短兵相接的時刻,猝不及防地降臨了。
“媛媛,在哪兒呢?”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不容置疑的威壓感,透過聽筒都能感受到那股沉重的壓迫。
“沒忙什麽,”崔媛媛的聲音瞬間切換成一種慵懶而略帶磁性的調子,帶著無可無不可的淡漠,這種語氣本身就蘊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誘惑力,“在病房,找老祝簽幾份要緊的文件。”
“祝一凡?”張得祥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你跟個半死的人老攪和在一起做什麽?”
“領導,”崔媛媛的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無奈,“他雖然躺下了,可職務還在那兒掛著呢,流程繞不開啊。”她的回答滴水不漏。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隨即響起不容抗拒的命令:“我在中心醫院樓下,立刻下來!”
“你…跟蹤我?!”崔媛媛的聲音猛地拔高,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驚怒。
“小東西!”張得祥的聲音陡然變得陰森猙獰,像是毒蛇吐信,“我需要跟蹤麽?一個電話,還不知道逆在哪?磨蹭什麽?!快下來,我告訴你,這醫院是陰煞匯聚的死地。待久了…沒病也要惹上一身穢氣黴運!”那威脅之意,赤裸裸不加掩飾。
“…好,我馬上下來。”崔媛媛的聲音瞬間萎頓下去,帶著一種認命的疲憊。她放下電話,望向祝一凡的眼神裏充滿了複雜的歉意和一絲難以言說的恐懼:“躲不開…跟催命的小鬼似的。”
祝一凡的心,瞬間沉入了無底的寒淵。
明白了。
崔媛媛這麵鏡子,此刻終於清晰地映照出了她的歸屬。有些真相,血淋淋地攤開在眼前。信任?在這種致命的蛛網裏,本身就是最奢侈的妄想。還是要快速地提升自己的實力啊,否則,身邊的人,一個也留不住。
崔媛媛轉身欲走,卻又在門口停住。
她回過頭,對著祝一凡露出一個極其詭異的笑容,紅唇輕啟,聲音忽然變得無限柔媚酥骨,如同情人間的呢喃:“老祝…你好好休息。你這單間病房…清淨是清淨,但也容易…”她故意停頓,眼神帶著赤裸的暗示,“…寂寞啊。說不定夜深人靜的時候…真會有個漂亮女鬼來找你哦?”
“不對啊!”祝一凡強撐著精神,擠出一個玩世不恭的笑容,“按規矩,女鬼不該在我頭上輕敲三下,暗示我三更天給她留門麽?”
“去你的!”
崔媛媛嬌嗔地作勢要打,看著他齜牙咧嘴的模樣咯咯笑起來。隨即,她湊得更近,溫熱的氣息幾乎噴在他耳廓,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神秘的蠱惑:“表現好點兒…說不定今晚…真有豔遇等著你呢!”她眨了眨眼,媚眼如絲,“姐姐我這直覺…可是相當的靈驗,比你的塔羅牌準!”高跟鞋聲再次響起,帶著令人不安的回音遠去。
病房重新陷入死寂。疲憊如同深海的寒流,瞬間淹沒了祝一凡。他閉上沉重的眼皮,冰冷的絕望感絲絲縷縷滲透骨髓。
“崔媛媛身不由己,關青禾神秘莫測…老子就是一支孤軍…還特麽的需要逆水行舟...”他的內心在無聲地嘶吼著。
若非那道冰冷的、非人的係統提示音一次次將他從懸崖邊拽回,若非有個“被銷戶”的的影子搭檔。此刻的他,早已是停屍間裏一具沉默的軀殼。錢惠子的毒手、張得祥的陰影、費青書的算計、吳定波的軟弱搖擺、崔媛媛的立場不明…如同一張巨大而精密的蛛網,將他牢牢縛在這張病床上。他不是飛蛾,而是已被纏緊的獵物,等待著暗處那隻劇毒黑寡婦的致命一吻。
5、
根據關子沐的消息,這聶風雲居然也活著…這個世界真是太玄幻了?這個信息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心上。
那關青禾…她就是一個奧斯卡小金人獲得者,所有的擔憂、憤怒、探尋…一次一次冒險地進入11樓的絕密檔案室,是從頭到尾的一場精心演繹的戲碼?祝一凡心中對她那點殘存的信任與悸動,瞬間如同被冰水澆透的火苗,嗤嗤作響,化為灰燼與冰冷的戒備。而崔媛媛?也是一團裹著糖衣的致命迷霧,她與張得祥、廖得水皆保持這曖昧,對自己也試探、利用、威脅、誘惑…層層疊疊,真假難辨。這些女子都不是省油的燈,每一次看似親近的接觸,都可能在下一秒化為捅向肋骨的尖刀。逢場作戲已是極限,毫無托付真心的可能。樓上病房裏,唯一肝膽相照、可以生死相托的戰友嚴格…還在昏迷的深淵中掙紮,不知歸期。
即便是係統說的半年,也有些太過漫長。
諷刺啊…他祝一凡,身在全局最龐大、最核心的單位腹地,手握看似不小的權柄,麾下人馬眾多。可當致命的暗箭從四麵八方射來,當無形的絞索勒緊咽喉時,環顧四周:竟無一人可並肩!無一人可信賴!無一人…能在這死局中伸出援手!一種蝕骨的、冰封萬裏的悲哀,伴隨著深入骨髓的孤獨,將他徹底吞噬。
這交警,不僅是肉身的囚牢,更是靈魂的孤島。他清晰地聽見,黑暗中,鬼市獵食者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