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囚籠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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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訊的冷光映照著兩端截然不同的靈魂。高娟凝視著屏幕那端的祝一凡和肖綽,眼底浮動著深淵般的玩味,唇畔逸出一絲低語,仿佛毒蛇吐信:“小聶,有沒有覺得命運的骰子在厄運之神的掌中翻湧時,我們是永世都猜不透那點數的多少?”
聶風雲幹笑一聲,疤痕牽起的笑容僵硬如麵具:“高姐,這也是你的安排?”
“一個小‘炸點’罷了,小聶,”她的聲音依舊輕柔,卻字字淬毒,像冰冷的針尖紮入神經,“文明社會裏尋覓的引爆點,早已和八年前那個莽撞的雨夜…不再相同。”她微微前傾,慘白的屏幕光映亮她半邊臉龐,精致的妝容下透著非人的冷漠,“我們的計謀…自然也不必再那般…粗糲直白。”她的話語輕柔,卻像淬了冰的針。
數日前,肖綽獨闖湖跺縣城邊緣,本地人口中諱莫如深的“鬼市”。藝高人膽大?她肖綽自詡是這五個字的行走注腳。腰間暗藏的改裝電擊棍,小腿綁縛的陶瓷匕首以及植入式增強現實眼鏡裏不斷刷新的環境數據流,都是她的底氣。這一晚的目標很明確:追蹤一條指向“鬼市”核心,關於新型毒品“陰陽醉”的交易暗線。
傳聞這裏的規矩是“不問來路,隻談生死”,正合她的胃口。她像一道融入陰影的流風,悄無聲息地掠過堆積如山的廢棄集裝箱和鏽蝕管道。用AR眼鏡穿透黑暗,勾勒出前方一處被巨型塑料布和鐵皮勉強圍攏的“店鋪”:“孢子齋”,一個名字就透著邪氣的交易點。
幾個裹在肮髒迷彩服裏的身影在門口晃動,眼神麻木而警惕。
“嗬,一群烏合之眾。”肖綽心中嗤笑。她觀察片刻,選定一個監控死角,身形如狸貓般輕盈翻越障礙,無聲落地。一股更濃的甜腥味撲麵而來,令他心頭莫名一悸。
店鋪內部比想象中更昏暗,幾盞慘綠色的LED燈管懸在頂棚,光線勉強勾勒出貨架上那些形狀詭異、浸泡在不明液體中的瓶瓶罐罐。空氣粘稠得如同膠水。
交易正在進行。
一個戴著兜帽、身形佝僂的賣家正將一支裝著幽藍色液體的細長玻璃管,遞給對麵一個包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布滿血絲眼睛的買家。買家顫抖著手接過,另一隻手遞過去一卷用防水布包裹的、沾滿泥汙的舊鈔票。
肖綽屏住呼吸,AR眼鏡鎖定那支藥劑,數據流瘋狂分析成分:正是目標物。和高娟交手數次沒有占到便宜,此刻的她按捺住直接動手的衝動,準備尾隨買家,揪出上線。就在買家轉身欲走的刹那,“啪嗒。”一滴冰冷粘稠的液體,毫無征兆地滴落在肖綽的脖頸上。
她下意識地抬頭。
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陰影在蠕動。那不是管道,而是無數糾纏扭曲、裹滿粘液的藤蔓狀生物。它們無聲地蜿蜒著,分泌出散發著甜腥氣息的濕滑液體!一滴、一滴…不斷落下。剛才滴落的,正是其中之一。
“操!又被那娘們給坑了!”肖綽心中警鈴大作,瞬間意識到這是個精心布置的陷阱。這“孢子齋”本身就是一個活著的誘捕裝置。
她猛地矮身,就要向外衝。
可惜,太遲了。
麵前帶頭的不是旁人,正是關青禾當年的摯愛聶風雲。一股刺耳的電流爆鳴聲撕裂了詭異的寂靜,腳下的金屬網格地板瞬間爆發出刺目的藍白色電弧,強電流如同無數條冰冷的毒蛇,瞬間噬咬上她的身體。肌肉瘋狂痙攣,骨骼仿佛被巨錘砸碎,眼前一片眩目的慘白。引以為傲的植入式AR眼鏡瞬間過載,視野裏隻剩下灼燒般的雪花噪點和尖銳的報警噪音。她甚至沒能發出一聲完整的痛呼,整個人就像被抽掉了骨頭的麻袋,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粘膩的地麵上,抽搐不止。
鬼市角落的陰影裏,高娟的臉上掛著一種混合著嘲弄與冰冷的漠然。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上次被你給溜掉了,這次還想全身而退,門都沒有。
讓祝一凡去拯救肖綽也是高娟的一個陷阱,甚至有考驗自己的意思。聶風雲心頭劇震,寒意刺骨,臉上討好的笑愈發呆板,那道車禍留下的疤痕仿佛一道冰冷的封印,死死鎖住了所有試圖湧出的真實情緒。椅麵仿佛瞬間布滿無數隱藏的鋼針,讓他如坐針氈,耳根滾燙,眼眶澀痛難當,幾乎要流出滾燙的岩漿。
高娟緩緩道:“小聶,我這是在幫你。你舉棋不定,和那關青禾一直餘情未了,現在替你鏟除頭號情敵,他GAME OVER了,你才能真正死心塌地,和我們一條心。”
“所以,關青禾也是鬼市的人?”
高娟不置可否地笑笑,說:“知道太多的人往往沒有什麽好下場。”
聶風雲猛地倒抽一口冷氣,胃裏翻江倒海。屏幕上肖綽那張定格的臉,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視網膜上。椅子下的“鋼針”仿佛刺穿了皮肉,紮進了骨髓。他幾乎要彈跳起來,卻被無形的恐懼死死釘在原地。
高娟敏銳地捕捉到他的每一絲細微顫抖,忽然發出一聲極其輕柔、卻令人渾身汗毛倒豎的低笑:“嗬…扭捏什麽?”她微微歪頭,像在看一件有趣的玩具,“這些年,你遞上的投名狀,染的血色還少麽?”她的聲音陡然一轉,染上一種近乎病態的、令人頭皮炸裂的亢奮:“隻不過呀…過去那些,我們隻看到了結果,沒欣賞到那美妙的過程…多少有點…遺憾。”
她刻意拉長了“遺憾”二字,舌尖仿佛在品嚐甘美的毒液。旋即,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赤裸裸的、令人作嘔的滿足:“而這一次…肖綽的謝幕…可是結果和過程都幹貨滿滿的…全套大戲。看得真是…賞心悅目!”她甚至輕輕鼓了兩下掌,清脆的掌聲在死寂的房間裏如同喪鍾敲響。
“高姐…”聶風雲喉嚨像是被砂紙磨過,艱難地擠出聲音,試圖轉移這令人崩潰的焦點,“您…您是不是想過拿下祝一凡?為鬼市…所用?”他目光死死鎖在屏幕上肖綽那張定格的臉,仿佛想從那絕望中找到一絲虛假的安慰。
高娟慵懶地靠回椅背,陰影重新覆蓋她的麵容,隻有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幽光:“錢惠子眼光不錯。他是塊好材料,稍加打磨…很可能成為下一個費剛。”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一件即將入庫的貨物。
“他和青書勢同水火,您不介意?”聶風雲試探問道。
高娟的回答如同瞬間抽幹了房間裏的空氣,冰冷刺骨:
“青書?”她發出一聲極輕的嗤笑,仿佛在嘲笑一個低劣的笑話,“他不是…剛被抓進去麽?哪還有什麽‘青書’?”
“他是您的兒子啊!”聶風雲難以置信地哽住。
“虎毒不食子?”高娟的冷笑如同冰刀刮過玻璃,尖銳刺耳,“那是套在凡人脖子上的可笑枷鎖。”她的聲音陡然變得陰森詭譎,如同來自幽冥的低語:“他非我親生。今天興致不錯,再告訴你個小秘密…”她微微前傾,屏幕光再次照亮她毫無溫度的眼眸,“青書…青雲,都不過是我仇人家…遺落在角落裏的…毒種。”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冰針,狠狠紮進聶風雲的神經。
“我給他們的‘愛’,縱容他在溫柔鄉裏一點點…墮落,”她的聲音帶著一種令人發寒的陶醉感,“看著他們長出毒芽,結出惡果…再用最恰當的方式,親手送他們下地獄…”她閉上眼,發出一聲悠長的、極度滿足的歎息,如同品嚐陳年佳釀:“這種養成係的快感…嗬…像窖藏了百年的血酒…越品越醇,越品…越讓人上癮啊…哈哈哈哈哈哈!”
尖銳、瘋狂、毫無人性的笑聲在冰冷的房間裏回蕩、撞擊,刮擦著聶風雲的靈魂,讓他感覺自己的脊柱正一寸寸凍結成冰。
“小聶!”高娟的聲音驟然淬火般冷硬,“順便提一句,我們能讓你生,更能讓你死得悄無聲息。你可別錯認了恩主,當年,鄭錚不過把你扔給洋大夫,真正掏錢為你續命、鋪好後路的,是我們。”她眯起眼,瞳孔收縮如瞄準鏡,“再清晰地說一遍…你的使命。”
聶風雲如同被攝魂的傀儡,機械地吐出字句,每個音節都重若磐石:“徹底…瓦解‘破局者’,送張林和鄭錚…下地獄…”
高娟滿意地頷首:“乖!”
他長期服用陰陽醉,成為了高娟的玩物,此刻,又被這女人以一個誇張的姿勢壓倒在地…聶風雲喉結艱難滾動,咽下的並非唾液,而是比背叛更粘稠、比絕境更苦澀的真相。這一刻,他驟然徹悟:所謂愛恨情仇,不過是權力桌上精心調配的毒劑。而自己和祝一凡、肖綽、鄭錚、張林…甚至包括那個已成棄子的費青書、費青雲兄弟…都不過是困在同一個巨大、透明的玻璃囚籠中,在絕望驅使下瘋狂地向彼此投喂著致命毒液的毒蠍。也許此刻,囚籠之外,那隻操控的手,正愉悅地搖晃著酒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