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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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安頓好裝醉的肖綽,祝一凡暗示關青禾一同離開,她的執拗如同鏽蝕的鐵荊棘,死死箍住肖綽的床欄,任誰也無法撼動半分。“不,我要留下!綽綽今天差點就…”她的聲音幹澀、嘶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如同咬進岩石的根須。
祝一凡看著她單薄背影裏透出的近乎殉道般的頑固,終是將一聲歎息碾碎在喉間,轉身驅車離去。
車輪碾過死寂的街道,引擎的低吼如同困獸的嗚咽。詭異的命運磁場卻如同無形的蛛網,再次將他黏附到那間名為“迷迭”的酒吧門外。
2、
淩晨的鍾擺懸而未決,門縫裏蠱惑的鼓點如同惡魔擂響的胸腔,敲打著夜的神經末梢。剛泊穩車,身後一個淬了蜜糖與冰碴的聲音,毒蛇般悄然滑入耳蝸:“喲,老祝?真是你啊…好久不見呐!”
居然是…蛇蠍美女錢惠子。她如同從地獄罅隙鑽出的豔鬼,妝容精致得如同完美假麵,此刻眉眼含笑,一身華服流淌著詭異的流光,全然不見費青書落網後的半分倉皇。
那場滔天巨浪,於她,似不過拂過裙裾的一縷微風。
“錢總倒是雅興不淺,”祝一凡挑眉,眼底凝著萬年凍土,“據說你那男友費青書已經折戟沉沙,準婆婆高娟也被國際刑警鎖入鐵窗,鬼市手下的四大金花凋零過半,您倒是愈發…容光煥發了,這個反差…有些讓人意外。”他目光如淬毒的探針,刺向她毫無瑕疵的臉,“還令人猜想聯翩,不知道的...恐怕還以為是您算計了他們呢..”
“你就這麽看我。”錢惠子一嘟小嘴,紅唇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舌尖輕舔杯沿鹽霜,如同舔舐獵物血跡。“老祝啊,”她柔聲細語,卻字字如刀,“朽木當折,方能滋養新芽。這是自然規律,你又何必挖苦於我?或許他們的覆滅,於我而言…是一種解脫呢?”眼波流轉著危險的漩渦,“良宵苦短,既然來了,那進去坐坐?我請!”
“好啊!”祝一凡欣然應允。這濃稠的夜色,暫時也尋不到更好的去處了。
角落卡座,燈光渾濁如劣質酒精,煙霧繚繞似魂靈遊蕩。
台上,歌手的沙啞嗓音撕裂著空氣,吟唱著城市邊緣腐爛的孤獨。
幾瓶冰啤下肚,話語在酒精和昏暗光線中浮沉。
“高娟的鬼市被端,青書和我的場子也多被封,這樣的結果,是不是能讓你的心情好一些?”錢惠子舉杯和祝一凡碰了下。“高娟倒下,就像推倒湖跺的第一張多米諾骨牌。”她晃著酒杯,冰塊碰撞聲清脆如骨節作響,“隻是不知最後倒下的,會是哪幾張?”
“錢總,”祝一凡眼神銳利如刀鋒,語氣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賤人自有天收這句老話,此刻聽來格外熨帖。你不必試探,我從不屑於說違心話。你方才描述的這個結局,不錯,我很滿意。”
錢惠子低低笑了,笑聲在喧囂中顯得有些寂寥:“那就…今朝有酒今朝醉。我們不談過去,隻論當下。一個人喝酒太寂寞,也太危險…老祝,謝謝你今晚作陪。”
“若僅是塊擋酒的盾牌,這謝意,我姑且收下。”祝一凡語帶諷刺。
錢惠子忽然欺身而近,馥鬱濃香混合烈酒如同迷魂的毒瘴,瞬間將他籠罩。“不止今晚呢,老祝…”她的目光帶著淬火的鉤子,“你心上那個位置…空了那麽久,就沒想過…讓它重新跳動?不再荒涼?”
美人計果然來了,祝一凡朗聲大笑,笑聲撞碎在汙濁的空氣裏,不留半分暖意:“哦?錢總這是自薦…要做那填穴之人?”
“有何不可?”她眼波流轉,媚意蝕骨銷魂,紅唇如盛放的曼陀羅。
“敬謝不敏!”祝一凡斷然推開酒杯,“我不是藝不高人還膽大的吳定波,你這個級別的美人對我來說宛如淬毒的匕首,我貪生,還想多苟活幾日。”
錢惠子尷尬一笑,嫵媚的眼睛白了祝一凡一眼。
恰在此時,台上歌聲陡然拔高,嘶吼如瀕死野獸的最後咆哮:“在月光裏藏刀的人啊 / 終將被自己的影子刺穿胸膛!”
歌聲如淬冰的鋼針,狠狠紮進祝一凡耳膜。
他不由自主地、如同被月華詛咒般望向窗外:一輪巨大、慘白、宛如命運冰冷獨眼的圓月,正漠然俯瞰塵世,將一切悲歡映照得荒誕而蒼白。
錢惠子亦隨之望去。
那輪冷月映入她迷離醉眼的刹那,她的瞳孔驟然收縮。精致的麵具瞬間崩裂一絲縫隙。那雙慣於算計、魅惑的眼眸深處,翻湧起的並非孤獨或茫然,而是某種更深邃、更原始的東西,一種混合著敬畏、恐懼、甚至絕望的震顫。她握著酒杯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指節泛白,如同溺水者抓住稻草。
“月光朦朧…陣陣誘惑在搖晃…”歌聲繼續纏繞,如同招魂的咒語。“不再迷失…不再改變…我要那太陽!”歌手嘶吼著,“為何不能地老天荒…是否前邊隻有瘋狂…”
錢惠子身形猛地一晃,仿佛被歌聲或月光狠狠抽了一鞭,手中的酒杯幾乎脫手。她急促地喘息一聲,下意識地脫口而出,聲音輕得如同夢囈,卻帶著致命的份量:“其實,肖綽他們幹了一件蠢事,鬼市沒那麽簡單的,恩,比月光更冷酷的…實是操縱月光的手…是…最神秘的山爺…湖跺曾經的王。”
最後一個稱呼如同毒蛇的信子,倏然吐出又猛地縮回。她立刻意識到失言,醉態瞬間消散大半,眼中閃過一絲驚惶,隨即用更大的動作掩飾般地踉蹌前傾,帶著一股刻意的、妖嬈的醉意,軟軟倒入祝一凡懷中,溫香軟玉撞入胸膛。
“哢嚓!”
一聲冰冷、尖銳、如同毒蠍蜇刺的快門聲,精準地撕裂了酒吧粘稠的空氣,祝一凡渾身肌肉瞬間繃如弓弦。
“山爺?這個禁忌的稱謂如同驚雷在腦海炸響。她說的是湖跺曾經的無冕之王,原市首關山?這名字如同深淵巨口,吞噬了無數傳。!難道…鬼市這一切的幕後,竟是他?!安然無恙的錢惠子…不過是他蟄伏的爪牙?!
他目光如閃電,霍然射向聲源。
櫥窗外,那尊被霓虹塗抹得如同地獄小醜的模特假人,正以提線木偶般詭異的姿態,手持相機對準他們,冰冷的玻璃扭曲、折疊、折射,無數個分裂變形、獰笑嘲諷的鏡像在濃稠如血的夜色裏無聲狂歡。
寒意如同冰河倒灌,瞬間凍結骨髓。
肖綽那詛咒般的預言帶著血腥氣劈開腦海:“當暗潮洶湧時,連月光…都是沉默的幫凶。”
月光下,名為“迷迭”的魔窟,連同那剛剛泄露的如同深淵般令人窒息的山爺之名,都成了編織陷阱的冰冷同謀,祝一凡是連打了幾個寒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