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無形枷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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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九點三十分,已經到了和聶風雲約定的時間,祝一凡的CC轎車引擎剛發出低沉的轟鳴,一道身影如驚弓之鳥般從宿舍樓的陰影中衝出。那道身影擦著他的車身掠過,在天行路的盡頭投下一抹倉皇的剪影,正是關青禾。
“青禾!”他猛地搖下車窗,夜風裹挾著寒意灌入車廂。
路燈下,關青禾的臉色蒼白如紙,聲音嘶啞得像是被砂紙打磨過:“肖綽不見了!就像...就像蒸發了一樣!”
“女魔頭回香港了?”這個念頭剛閃過,祝一凡就被關青禾眼中的驚恐刺痛。鬼市附近彌漫的危險氣息,讓他瞬間掐滅了最後一絲僥幸。
他不由分說將她拽入副駕,動作近乎粗暴。“別急,我幫你一起找!”
轎車如負傷的野獸般低吼著衝向七龍酒店。大堂裏,國際刑警們像被烤化的蠟像般焦灼不安。線索最終指向酒吧街後巷那家名為“迷迭”的破舊酒館。
2、
推開沉重的橡木門,渾濁的空氣裹挾著酒精與汗臭撲麵而來。彩光在煙霧中扭曲變形,將舞池裏扭動的人影投射成水底搖曳的藻荇。
吧台盡頭,一個身影孤絕地陷在深紅色高腳椅裏,與周遭的喧囂格格不入。正是肖綽!
她如同一尊被雨水泡發的石膏像,癱在深紅色高腳椅上。價值不菲的定製套裝皺得像丟棄的糖紙,精心打理的發髻散亂地黏在汗濕的頸側。十二個空酒杯排成多米諾骨牌,最後一杯威士忌在霓虹下泛著血光。
“在那兒!”關青禾的指甲陷入祝一凡的手臂。
這時,幾個形容猥瑣、眼神裏閃爍著鬣狗般貪婪光芒的男人,正如同聞到腐肉的禿鷲,在她周圍無聲地逡巡、試探,其中一個的手指,幾乎就要觸碰到她垂落的手腕。
“滾開!”關青禾的怒喝如驚雷炸響。她像一道閃電劈開人群,衝到肖綽身邊:“綽綽!醒醒!”她用力搖晃著對方的肩膀,聲音裏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與後怕。也幸虧關青禾憑著近乎野蠻的直覺和不顧一切的執著找到了這裏,否則…這朵來自東方明珠的帶刺玫瑰,恐怕已在湖跺最汙濁的暗角裏,被一群垃圾碾落成泥。
肖綽混沌的眸子漸漸聚焦:“禾禾...怎麽是你...”
“不是我還能是誰?”關青禾的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最後不總是隻剩我們兩個嗎?”
肖綽突然傻笑起來:“好煽情...我的世界幸虧有你...”
兩個女人相擁而泣,淚水與酒氣在冰冷的空氣中蒸騰,像兩艘在暴風雨中相撞的殘舟。
3、
“祝...一球...”肖綽突然抬頭,渙散的瞳孔直視虛空,“你這個...混凡...”
祝一凡的血液瞬間凝固。吧台玻璃映出他扭曲的倒影——她竟用這種拆解名字的方式罵他,就像上周在關青禾公寓撞見他時的語氣。
“她喝多了。”關青禾剛要上前,就被三個穿鉚釘皮衣的男人攔住。
“小醉妞的朋友?果然也是極品一個!”為首的金牙咧嘴一笑,“走,一起兜風?”
關青禾冷冷回應:“兜你妹!”
金牙大笑:“對啊,小美女,你怎知道,我妹也去?”
祝一凡的肌肉記憶先於理智啟動。他擒住對方手腕的力道讓骨骼發出脆響,另一隻手亮出警徽時,金屬邊緣割破了掌心。“國際刑警辦案。”他壓低聲音,每個字都像從齒縫擠出的碎冰。
皮衣男們如退潮般散去,但祝一凡知道真正的危險正趴在吧台上衝他傻笑。肖綽的指尖蘸著酒液在台麵畫圈,嘴裏哼著荒腔走板的粵語童謠。當她突然抓住他領帶往下拽時,濃烈的酒精味混著她常用的那款苦橙香水灌進鼻腔。
“檔案...E714...”她滾燙的呼吸噴在他耳畔,“你們…以為…燒掉就沒了?”
祝一凡的脊椎竄過一道電流。他剛剛收到關子沐的信息,幾天前那個雨夜,高娟被抓,聶風雲在鬼市的證物室燒毀過幾頁秘密檔案。當時監控係統“恰好”故障,而他剛好也潛了進去,目睹了這一切。
他低頭悄然發了一個編號714的信息給關子沐,“她說什麽?”關青禾擠過來扶住她的肩膀問。
“她能說什麽?醉話唄!”他鬆開領帶,指節發白,“送她回去吧。”
肖綽突然劇烈掙紮起來,打翻的酒杯在祝一凡褲子上洇開深色痕跡。“不要你假好心!”她嘶啞的喊叫引得周圍酒客側目,“那天在碼頭...我看見...青禾,你咋又和聶風雲…湊…一起了…”
“我去!綽綽,你瘋了!”關青禾猛地捂住她的嘴。拉扯間,絲巾滑落,露出她頸側的淤青。祝一凡想起聶風雲的警告:“那個國際女刑警查得太深了...趕快送她走,否則必受反噬!要知道鬼市可不止一個高娟,身後除了姓張的,還有一脈姓關…那才是真正的大佬。”
“禾禾...”肖綽突然癱軟下來,睫毛膏被淚水暈開,“我太悲催了,堂堂國際刑警組長,終日打雁,卻差點被那個該死的紅鼻頭錢鵬給侮辱了...真是奇恥大辱啊,上頭,還他麽的威脅我...”
“他們…威脅你什麽?”祝一凡好奇地問。
“想知道?”肖綽突然憨憨一笑,右手食指勾了勾祝一凡,待他靠近,突然無厘頭地吐了他一臉吐沫,然後哈哈大笑,還指著關青禾說:“禾禾,看我的,看我的…”
祝一凡被氣的七竅生煙,卻知道和一個醉鬼無從計較,隻能無奈地到鄰桌找餐巾紙擦拭。
“禾禾,我幫你教訓這些臭男人!我厲害吧?”
關青禾一臉無奈地看著肖綽,滿麵的寵溺…
這時手機震動,聶風雲的短信如毒蛇吐信:“老祝,你太不守時了,我很不喜歡你這種人。”
幽藍燈光下,肖綽的左手突然比出“WC”的戰術手勢國際刑警的監控警告。
而她渙散的瞳孔深處,分明閃爍著清醒的寒光。
4、
關青禾安撫好肖綽時,交易時限早已過去。手機屏幕即時亮起冰冷的信息:“老祝,若還想交易,需再獻一份投名狀。”
祝一凡深陷在駕駛座冰冷的皮革裏,望著車窗外濃稠得化不開的沉沉夜色,嘴角艱難地向上牽拉,最終凝固成一個浸透了無力和自嘲的苦澀弧度。
“知道了!”他按下發送鍵,仿佛給自己套上又一道枷鎖。
湖跺的夜色,在這一刻變得更加沉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