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證物滅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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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午夜的風格外鋒利,裹挾著鋼筋水泥的冰冷,在天台邊緣嗚咽盤旋。成瑩的手機屏幕幽幽亮著,那封來自匿名服務器的追溯報告像一條淬毒的蛇,緩緩絞緊她的心髒。IP終點指向這棟熟悉的大樓,如同命運開的一個惡意玩笑,她最信任的戰友,竟是最危險的敵人。
都說信任的堡壘往往從最意想不到的角落崩塌,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是崔媛媛那台被徹底清理的電腦。
昨夜,當成瑩再次檢查那台被封存的電腦時,發現幾天前備份的隱藏文件夾果然消失了,那些加密筆記和可疑資金流水截圖,被一種近乎軍方級別的數據粉碎程序抹得幹幹淨淨。技術科的報告冰冷地躺在郵箱裏:最後一次物理刪除操作發生在三天前的淩晨兩點,地點正是交警隊的證物室。
一個能在深夜自由出入證物室的人,答案呼之欲出,卻沉重得讓人窒息。
此刻,這份報告和IP追溯結果一起,成為她手機屏幕上無聲的控訴。她沒有選擇質問,冰冷的理智壓倒了翻騰的怒火。
看到關青禾背著筆記本上了天台,她像幽靈一樣尾隨其後。
“我道是誰對我們交警大隊如此了如指掌,“成瑩的聲音如同冰錐刺破寂靜,“原來是你這隻手在暗中推動,關青禾。“
關青禾的背影驟然僵硬,緩緩轉身。月光勾勒出她姣好的側臉,那雙平日裏溫潤如水的眸子,此刻卻沉得像兩口吞噬光線的古井,倒映著城市虛假的輝煌和成瑩蒼白的臉。
兩個破碎的倒影,在謊言與背叛的鏡麵中扭曲變形。
“瑩姐,你一直在跟著我?“關青禾的聲音依舊輕柔,卻帶著剝離了溫度的金屬質感,“聰明人往往活得比較短命。“她向前一步,鞋跟敲擊著冰冷的水泥地,如同喪鍾的前奏,“說吧,你知道多少?“
“從你發給祝一凡的第一封暗示郵件開始。“成瑩毫不退縮,手機的證據像盾牌般舉在胸前,“爆炸案的疑點,刹車失靈的時間節點,甚至聶風雲複活的消息...你一直在引導他,也在利用他。你到底在為誰鋪路?張得祥?關山?還是鬼市那夥幽靈?還有,“成瑩的聲音陡然拔高,每個字都淬著寒意,“崔媛媛的電腦,上麵的交易記錄是你親自抹掉的,對嗎?“
憤怒讓她的聲音尖銳而微微發顫,像一把生鏽的刀,在真相的磨刀石上反複打磨。
關青禾一怔,旋即搖頭笑了,那笑容在慘淡月光下,美得驚心動魄,也冷得令人齒寒。就像冰封的玫瑰,美麗的外表下藏著致命的尖刺。
“所以,那個文件檔案是你們設的局。“關青禾輕聲道,“我就說嘛,以崔媛媛那豬腦子,居然知道隱藏路徑,還包頭包尾隱藏了七級。是你還是老祝的鬼?“
成瑩苦笑:“你覺得會是誰?“
“管他呢!既然裝不下去了,那就索性都抹掉。是檔案就抹掉檔案,是建檔案的人,就解決人。“她輕描淡寫地糾正著,仿佛在談論一份過期文件的處理,而非鮮活的生命。“在我心中,有些人宛如碎片,不該存在,也不該被任何人解讀。尤其是你,瑩姐,好奇心太重了。我以前還奇怪呢,你和肖綽明明不認識,卻有過無數次的通話記錄,現在我明白了,你是國際刑警…那有何妨!你知道得太多了。當棋子看穿了執棋者的手,便是它被丟棄的時刻,國際刑警的身份也救不了你。“說著,她又逼近一步,距離天台邊緣僅一步之遙的成瑩能感受到她身上散發出的腐朽氣息。那是被魔鬼腐蝕的靈魂特有的味道。
“隻有祝一凡這個大傻子以為自己在為正義而戰?“關青禾冷笑道,“他不過是被張林他們選中的提線木偶,一個被更高意誌玩弄的工具罷了。而我,是確保劇本按他們意願演下去的清道夫。“
“清道夫?青禾,你今天...也要清理掉我?“成瑩的聲音帶著決絕的嘲諷,背對著萬丈深淵,她的身影單薄卻又倔強,“就像你們清理掉崔媛媛一家一樣?還是像你清理掉她電腦裏的證據一樣?“
成瑩在暗中錄音,關青禾渾然未覺。
2、
“崔媛媛...她的命運看似糟糕,其實還好!“關青禾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快得如同流星劃過夜空,轉瞬即逝。“有張得祥在,她不再執拗就沒有問題。但你,成瑩,是個必須被修正的錯誤。“
“修正“二字被她咬得極重,仿佛這就是她存在的唯一意義一個行走的橡皮擦,專門抹去命運圖紙上不該存在的線條。話音未落,關青禾眼中厲色一閃,猛地伸手推向成瑩的肩膀。
這一推,帶著積壓已久的陰鷙與決絕,像是命運女神親手推倒了多米諾骨牌的第一塊,而後麵將引發的連鎖反應,誰也無法預料。
成瑩猝不及防,身體瞬間失重,整個人向後仰倒。視野裏是關青禾那張因扭曲而陌生的臉龐急速遠離,天台邊緣在月光下劃出一道殘酷的銀線,下方是如同怪獸巨口般深不見底的黑暗。風聲在她耳邊淒厲尖嘯,死亡的冰冷觸感瞬間攫住了她的心髒。
這絕望的一幕,和她夢魘深處的畫麵狠狠重合。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告別了一萬個為什麽的崔媛媛拖著疲憊身軀回到宿舍的祝一凡,給自己衝泡了一杯麥馨咖啡,苦澀的香氣剛在舌尖蔓延。
“叮!”的一聲,那沉寂許久的命運之輪係統毫無征兆地啟動。
祝一凡腕表冰冷的屏幕驟然爆發出刺目的、近乎血腥的紅光,一個毫無情感的合成音如同喪鍾般在他腦中轟鳴:【速去救援,坐標:A棟天台。目標:成瑩。狀態:墜落中。執行:即時介入。修正模式:強製悖論。倒計時:1.7秒...】
“我去!“係統那一刹那也沒有判斷出這是一個動詞還是感歎詞。一股無法抗拒、撕裂靈魂的力量猛地攫住了隻穿著一條四角褲的祝一凡。他的身體像一枚被無形巨弓射出的炮彈,以超越物理極限的速度和違背常理的軌跡,在走廊牆壁上蹬踏借力,如同離弦之箭般飆射而出。
時間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擰成了麻花。下墜的成瑩隻感到一股巨大而狂暴的力量猛地托住了她的腰背。那力量灼熱、蠻橫,帶著無衣物摩擦的粗糲感,卻又蘊含著一絲奇異的可堪抵抗重力的溫柔。
就像命運本身,殘酷中偶爾施舍的一點慈悲。她重重撞進一個赤裸堅實而急促起伏的胸膛裏,那裏充斥著汗味和年輕男性特有的氣息,還有某種更原始、更令人安心的東西生命的溫度。
兩人如同隕石般,以驚險的角度重重摔落在五樓冰冷的走廊地麵上。
巨大的衝擊力讓祝一凡五髒六腑都移了位,他悶哼一聲,後背火辣辣地疼,手臂卻像鐵箍般死死護住懷中冰冷顫抖的身軀這一刻,他不再是棋子,而是棋盤上突然覺醒的騎士。
成瑩驚魂未定,茫然抬眼。
映入眼簾的,是祝一凡慘白如紙,寫滿驚駭與難以置信的臉龐,以及他無比坦誠一絲不掛的身體線條。她下意識地輕輕拍了拍自己狂跳的心髒位置,一個荒謬至極的疑問瞬間占據了腦海:救人…需要用這麽返璞歸真的方式嗎?一點都不帶遮的?這肌肉線條…怪不得肖綽說他挺結實的…新香港人很實誠…成瑩想的亂七八糟,手指也失控了一般地在祝一凡心口位置畫了好幾個圈圈…
“瑩姐...你這是?摩斯密碼?“祝一凡的聲音沙啞幹澀,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和極度的尷尬。
“哎呀!“成瑩這才感覺自己的失態,整張臉瞬間紅成了猴子屁股。
大腦嗡嗡作響,身體的劇痛、係統的冰冷提示和此刻荒謬絕倫的處境激烈碰撞,幾乎要撕裂他的理智。他完全無法理解自己是怎麽“飛“上去又掉下來的。就像無法理解命運為何總是以最荒誕的方式戲弄凡人。
成瑩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隻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她看到了祝一凡眼中翻騰的巨浪:恐懼、困惑、羞恥,以及對那無形操控力量的深切憤怒與無力感。“別說話!有人!“她瞬間警覺,用盡力氣一把將還處在懵逼狀態的祝一凡推進了宿舍。
就在此時,宿舍那扇未關緊的門縫外,一個纖細的影子如同被風吹散的煙霧,無聲滑過走廊盡頭。她的速度極快,但祝一凡在踉蹌中被推進門的瞬間,眼角餘光似乎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裙角暗紋一閃即逝,就像記憶中某個被刻意遺忘的片段,突然浮出水麵。
數分鍾後,祝一凡才敢小心翼翼地打開宿舍門。
門外走廊早已空無一人,隻有盡頭那盞感應燈,在似乎被幹擾的電流下明滅不定,投下昏黃搖曳的光暈,在地上拖曳出一個被無限拉長、扭曲、宛如濃墨重彩的鬼魅般的陰影那是真相的投影,還是另一個謊言的開始?
成瑩下意識地伸手入懷摸索,臉色驟變:“壞了!手機!“ 剛才錄的那些足以致命的對話,不知是隨著墜樓遺失了,還是僥幸保存下來。就像她此刻的命運,懸而未決。
祝一凡看著她焦急摸索心口位置的手,目光不受控製地掠過她淩亂衣襟下起伏的曲線。突然,他很大聲、很尷尬地、像缺氧的魚一樣狠狠吞了一口吐沫,聲音在寂靜的宿舍裏格外響亮
成瑩俏臉瞬間飛紅,又羞又惱,心道這老祝真是越來越不靠譜了,都火燒眉毛生死攸關了,他腦子裏裝的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瑩姐...你...你壓著我的大褲衩了...“祝一凡麵紅耳赤,眼神飄忽,“我現在就一件套,能不能讓我...多穿幾件。“
我呸,他下半身還光著呢!
成瑩聞言,觸電般“啊“地一聲,猛地從地上彈起。動作太急,加上墜樓的眩暈還未完全消退,她站立不穩,一個趔趄,竟直直向還坐在地上的祝一凡懷中倒去。
祝一凡下意識地伸手去扶,這出手的位置真特麽的跟選的似的好準!好柔軟!
四目驟然相接。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對方灼熱的呼吸撲在臉上。祝一凡的手掌正托在她腰側,成瑩的手則按在了他裸露的汗濕的肩膀上。時間仿佛凝固了零點一秒。空氣黏稠得化不開,某種被生死危機和尷尬處境催生出的、極其微妙的熱度在狹窄的空間裏彌漫開來,嘴唇似乎...隻差毫厘...
“篤、篤、篤!“就在這心跳失序、呼吸停滯的臨界點,宿舍那扇薄薄的門板,毫無征兆地被輕輕敲響了。聲音很輕,很克製,很禮貌,卻在這死寂的彌漫著血腥與曖昧氣息的深夜裏,如同三記沉重的鼓點,狠狠敲在兩人緊繃欲斷的神經上:是死神在敲門,還是另一個陰謀的開端?祝一凡全身肌肉瞬間繃緊如鐵,瞳孔收縮。
成瑩眼中所有迷蒙也瞬間被冰冷的警惕取代。是誰?關青禾去而複返?要確認她是否死亡?還是剛才那個詭異的影子?亦或是...更意想不到的人?
祝一凡扯了扯四角褲衩,緩緩地、無聲地挪動到門後,屏住呼吸,動作僵硬地將眼睛湊近了冰冷的貓眼:貓眼外,一片模糊的、深不見底的黑暗。隻能勉強看到一個朦朧的穿著深色外套的人形輪廓,如同融入夜色的剪影,靜靜地一動不動地佇立在門外,仿佛已經站了很久,等待著什麽...
這丫的好像是那身材炸裂的國際條子:肖綽,她怎麽混進來的?祝一凡回眸看了一眼驚慌失措的成瑩,終於忍住沒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