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老娘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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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夜色濃稠得化不開,沉沉地壓在湖跺市郊一座廢棄的精密儀器廠上空。鏽蝕的鋼鐵骨架在慘淡的月光下投下猙獰的剪影,空氣中彌漫著鐵鏽、機油和塵埃混合的、冰冷刺鼻的氣息。在這片死寂的廢墟深處,唯一的光源來自角落裏幾台閃爍著幽藍熒光的顯示器屏幕。
    屏幕前,一個頎長瘦削的身影正全神貫注,十指在鍵盤上飛舞如電,代碼流如同冰冷的瀑布傾瀉而下正是為剿滅歸墟分身立下汗馬功勞的關子沐。
    他是初代幽靈,對歸墟的研究頗深,曾是關家引以為傲的雙子星之一,與妹妹關青禾齊名的天才紅客。此刻,他眼中燃燒著複仇與孤注一擲的火焰。
    聶風雲,這個警方的叛徒,當年叛出破局者陣營,借助關山力量,成為鬼市僅次於費青雲之下的三號人物,這個陰險之徒,最近越發肆無忌憚地插手關家事務,甚至意圖染指他的妹妹關青禾。今晚,就是他精心策劃的反擊,他要利用聶風雲急於攜帶鬼市核心資料逃離湖跺的機會,在這裏布下天羅地網,一舉揭開聶風雲的真麵目。
    “誘餌已放出,目標確認進入預定區域。”耳機裏傳來於洋沙啞低沉的聲音。
    關子沐嘴角勾起一絲冷酷的弧度,指尖敲下最後一個回車鍵。整個廢棄廠房的照明係統驟然熄滅,陷入絕對的黑暗,唯有他麵前的屏幕幽光映著他蒼白的臉。同時,預先布置在入口通道、通風管道、甚至承重梁上的數十個隱藏傳感器同時激活,無形的電子牢籠瞬間張開,配合著物理陷阱,靜待獵物入彀。
    他屏住呼吸,心跳在死寂中擂鼓。
    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破了凝固的黑暗。聶風雲的身影出現在入口光線的剪影裏,高大,從容,似乎對周遭的危機毫無所覺。
    “就是現在!”關子沐心中低吼,猛地按下控製台上的紅色按鈕!
    預想中的強光、警報、電網啟動的嗡鳴並未出現。
    死寂。
    冰冷的死寂如同冰水兜頭澆下。
    屏幕上代表陷阱激活的信號燈,一片死灰!
    “我去,怎麽可能?!”關子沐瞳孔驟縮,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脊背。他瘋狂地敲擊鍵盤試圖重新連接,回應他的隻有一行行刺眼的“CONNECTION FAILED”。
    “很精彩的布局,幽靈先生。”聶風雲低沉而充滿磁性的聲音在黑暗中悠然響起,帶著一絲貓戲老鼠的玩味,“可惜,你這個技術狂人太心急,也太小看我了。”他緩緩踱步而入,腳步聲在空曠的廠房裏回蕩,如同死神的鼓點。他手中一個不起眼的銀色裝置正閃爍著微弱的紅光正是它,提前癱瘓了關子沐精心布置的所有電子陷阱.
    “你…你早就知道我的計劃?是歸墟?”關子沐猛地站起,身體因震驚和憤怒而微微顫抖。他最大的依仗,在對方眼中竟如此不堪一擊?
    “關家的幽靈想做什麽,總有人會‘無意間’透露點風聲的,老哥,你說對吧?”聶風雲的話語直關青禾,他停在距離他幾米遠的地方,月光透過殘破的天窗落在他臉上,勾勒出冰冷而危險的輪廓。他的目光掃過關子沐麵前的屏幕,那裏正顯示著歸墟核心數據庫的加密入口。“你不知道我身後的大佬是誰,說出來,可能你要跌破眼鏡的。還有,幽靈,你是不是飄了,你以為切斷外部監控就安全了?你忘了,這湖跺的每一寸陰影,都在湖跺網安的注視之下。”他向前逼近一步,無形的壓力如同實質般碾壓過來,“包括你那點可憐的…自救妄想。”
    話音未落,關子沐身後、兩側的陰影裏,悄無聲息地閃出數條黑影,動作迅捷如鬼魅,瞬間封死了他所有退路。
    全是聶風雲的嫡係!
    關子沐心知不妙,反應極快,抄起身旁一個沉重的金屬工具箱狠狠砸向聶風雲,同時身體向後急掠,試圖從側麵的維修通道突圍。
    他的動作幹淨利落,帶著困獸的狠厲。然而,他的對手是聶風雲。聶風雲側身輕鬆避過飛來的工具箱,動作快得隻留下一道殘影。在關子沐即將撞開維修通道鐵門的刹那,一隻鐵鉗般的手精準無比地扣住了他的後頸。
    巨大的力量傳來,關子沐悶哼一聲,整個人被狠狠摜在冰冷的鐵門上,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劇痛瞬間侵襲全身,眼前陣陣發黑。
    “嗬,你居然也是靈體?”
    “現在知道不會太晚了麽?”
    關子沐奮力掙紮,但聶風雲的手如同精鋼鑄造,紋絲不動。冰冷的槍口隨即頂在了他的太陽穴上,金屬的寒意刺入骨髓。
    “別動,幽靈。”聶風雲的聲音貼著他的耳廓響起,帶著絕對的掌控和一絲殘忍的愉悅,“動一下,你的天才腦袋,就要開花了。”他另一隻手粗暴地搜過關子沐全身,輕易地從他貼身口袋中摸出了一個加密U盤正是關子沐用來設置陷阱和儲存誘餌數據的核心。
    “這個給老陸...”
    “不… ***,快還給我!”關子沐目眥欲裂,那U盤裏有他翻盤的最後希望。
    “還?你以為這個玩意很重要?”聶風雲掂量著小小的U盤,嗤笑一聲,手指猛然發力。令人牙酸的“哢吧”聲響起,合金外殼的U盤在他指間如同脆弱的塑料玩具般碎裂變形,內部的晶片和電路暴露出來,顯然徹底報廢。“你的小把戲,到此為止了。”他隨手將廢片丟在地上,如同丟棄垃圾。
    濃鬱的挫敗感混合著巨大的恐懼攫住了關子沐的心。他知道聶風雲敢在這裏殺了他,然後偽造成意外或火並。即便是,關山…這個親生父親也不會為他流一滴鱷魚的眼淚。
    “你想怎樣?”關子沐的聲音因屈辱和恐懼而嘶啞。
    聶風雲將他強硬地扳轉過來,迫使他麵對自己。那雙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如同捕食者的瞳孔,閃爍著冷酷的精光。“不想怎樣。隻是想請你妹妹,陪我去趟南非散散心。”
    關子沐渾身一震,瞬間明白了對方的真正意圖!妹妹!聶風雲的目標始終是關青禾!南非…那是要徹底將她帶離湖跺,帶離關山的監控,也帶離祝一凡可能的庇護!
    “休想!青禾不會跟你去!”關子沐怒吼,試圖掙紮。
    聶風雲手上的力道猛地加重,槍口更用力地頂住他的頭骨:“哦?是嗎?那就要看…你這個唯一的親哥哥,在她心裏值幾分了。”他掏出自己的手機,屏幕亮起,顯示出關青禾的號碼。他當著關子沐的麵,按下了撥號鍵,並打開了免提。
    “嘟…嘟…”忙音在死寂的廠房裏空洞地回響,每一聲都敲打在關子沐心尖上。
    電話很快被接通了。
    “喂?聶哥!”傳來關青禾略帶疑惑和警惕的聲音。
    “青禾。”聶風雲的聲音瞬間變得溫柔低沉,與剛才的冷酷判若兩人,但扣住關子沐後頸的手卻如同鐵箍,沒有絲毫放鬆,“是我!”
    “這麽晚了,有事?”關青禾的聲音透著明顯的不安。
    “沒什麽大事,隻是…你哥哥子沐,死而不僵的那貨,現在和我在一起。”聶風雲語氣輕鬆,仿佛在談論天氣。但關子沐能清晰地感覺到,頂在太陽穴上的槍口微妙地施加了一絲壓力,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
    電話那端瞬間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連呼吸聲都幾乎停滯了。關子沐的心沉到了穀底,他幾乎能想象到妹妹此刻慘白的臉色。
    “哥…我哥他怎麽了?”關青禾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也沒什麽,隻是我們在城郊舊廠房這邊…有點小誤會。”聶風雲輕描淡寫,目光卻如毒蛇般鎖定關子沐痛苦扭曲的臉,“子沐似乎對我有些不滿,情緒有點激動…做了點不太理智的小動作。現在嘛,場麵稍微有點…緊張。”他故意停頓了一下,讓恐懼在沉默中發酵。
    “青禾,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呢,最不喜歡誤會,也最不喜歡麻煩。”聶風雲的聲音依舊溫和,卻字字如冰錐,“所以,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衝突升級,也為了你哥哥的安全…不如,你陪我去南非待幾天?就當散散心,順便…讓我們彼此都冷靜一下,好好溝通溝通?你也可以逃離關山和費青雲的控製,如何?”
    赤裸裸的脅迫!
    關子沐猛地掙紮起來,他想嘶吼讓妹妹不要答應,但聶風雲的手指精準地扼住了他的咽喉,讓他隻能發出嗬嗬的窒息聲,額頭上青筋暴起,絕望地對著電話搖頭。
    “唔…”手機裏傳來關青禾沉重的吸氣聲,那聲音裏充滿了震驚、憤怒和無邊的恐懼。她顯然明白了哥哥的處境聶風雲在用關子沐的命逼她就範。這所謂的南非之行,絕非散心,那是聶風雲精心策劃的囚籠。
    時間仿佛凝固了數秒。每一秒都像一年那麽漫長。
    “…好。”最終,一個極其微弱、仿佛被抽幹了所有力氣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帶著破碎的尾音,“我…跟你去。”
    “很好。”聶風雲嘴角勾起勝利者的殘酷弧度,語氣溫柔依舊,“我就知道青禾你最明事理。明早九點,國際機場T2航站樓,不見不散。哦對了,讓你哥哥聽一下,確認他安然無恙。”
    聶風雲將手機粗暴地塞到關子沐嘴邊。關子沐喉頭滾動,想說什麽,卻隻發出痛苦的嗚咽。
    “哥…”電話裏關青禾的聲音帶著哭腔,“你…你沒事吧?哥!”
    “放心,青禾,”聶風雲收回手機,聲音帶著掌控一切的滿足,“子沐兄隻是需要冷靜一下。明早見。”他幹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廠房裏再次陷入死寂。聶風雲鬆開扼住關子沐咽喉的手,但槍口依舊頂著他的頭。他看著麵如死灰、眼中充滿屈辱和絕望的關子沐,如同欣賞一件戰利品。
    “你看,這事兒多麽簡單。”聶風雲的聲音恢複了冰冷的本質,“親情,有時候真是最有效的武器。替我轉告關山,歸墟大人休眠,現在我們鬼市的人更需要的是靜心思過,靈體的事情,就不勞他費心了。”他揮了揮手,兩名手下上前,粗暴地將癱軟的關子沐架起。
    “帶走。”
    聶風雲最後瞥了一眼地上U盤的碎片,如同宣告一場遊戲的終局,轉身,高大的身影融入廠房入口外的黑暗之中。隻剩下關子沐在手下粗暴的拖拽下,留下絕望而不甘的低吼在空曠的廢墟裏微弱地回蕩。
    2、
    南非航空巨大的空客A380如同一頭蟄伏的銀色巨獸,靜臥在廊橋盡頭,龐大的身軀無聲地吞吐著彼岸的氣息。
    國際出發大廳人潮洶湧,廣播的機械播報、急促瑣碎的腳步聲、行李箱滾輪碾過地麵的轟鳴,匯成了一片喧囂的洪流。然而,這股沸騰的聲浪卻在安檢通道前詭異地凝固了,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冰牆,無法融化那片懸停在空中、令人窒息的死寂。
    祝一凡如同一柄淬冷出鞘的利刃,精準地切入這片喧囂的縫隙,擋在了聶風雲和關青禾麵前。
    登機前他給自己抽了一張塔羅牌月亮的逆位。迷霧該散了,他想,關青禾始終欠他一個真相。她與聶風雲同赴南非,絕不隻是為了逃離一場冰冷的聯姻。
    時間仿佛刹那間被抽空,周遭的嘈雜如潮水般急速退去。
    聶風雲身形挺拔如鬆,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挑釁弧度,姿態閑適得如同度假。與他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側後方半步之遙的關青禾。她低垂著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風衣腰帶,腳下的登機箱拉杆被她攥得死緊,指節泛白。精致的淡妝掩蓋不了眼底深處翻湧的惶恐,以及一絲倔強的微光。
    觸到祝一凡驟然冷卻的目光,關青禾心中萬緒千頭。這段情愫終究錯付,自己這般倉皇奔逃,在他眼中會是何等不堪?他豈能明白?關家大宅那座冰冷華麗的囚籠裏,母親早逝留下的空洞從未被填滿。父親關山?父愛如山?那名字於她,不過是一個冰冷的符號,一個肆意撥弄她命運的遙控器。他的漠視深入骨髓。在那個家中,她是二房眼中礙眼的累贅,是父親手中需要細細打磨、待價而沽的工具。最沉重的家務是她的,最深切的孤寂也是她的。隻有在濃稠的深夜,當她避開無處不在的監控,十指在鍵盤上翻飛,潛入網絡最深層的幽暗,用代碼編織出另一個身份“幽靈”時,才能感受到一絲掌控自我的微光。她曾與兄長關子沐,同為令國際情報機構側目的天才紅客,卻在少年意氣風發的頂點,被關山精準地“馴化”。
    “天賦是為家族效力的工具”,“沒有我,你什麽都不是”,“鬼市已入正軌,歸墟需要一個執行力至強的影子…青禾,那就是你的價值所在”。後來,她徹底取代關子沐,成為黑暗世界唯一的“幽靈”,一次次將意氣風發的祝一凡和他的遊俠聯盟打下神壇。她是關山藏於湖跺灰色地帶最鋒利的爪牙,也是他隨時可棄的棋子。
    真正讓她心冷的,是與費青雲那場冰冷的聯姻。自此,她對關山的順從徹底凍結。而此刻身側的聶風雲,這個亦正亦邪的人物,他與祝一凡不同,仿佛能給她一種深淵般的兜底感。南非之行是他偶然提議,她卻幾乎未加思索便應允。此刻,他正用冰冷而強大的意誌,試圖將她更深地拖拽進名為“逃亡”的漩渦。
    “聶大隊,”祝一凡的聲音穿透殘餘的噪音,冷硬如冰,“鄭局的命令,是請兩位暫留。關於南非行程的細節,需要即刻澄清。請跟我回去。”
    聶風雲唇角輕揚,目光卻似毒蛇信子掃過關青禾的臉頰:“祝主任的效率,真是令人欽佩。我和青禾不過臨時起意,想去南非散散心,看看好望角的驚濤拍岸…這也要向市局、向老鄭報備?莫非你祝大主任如今的權柄,已經寬泛到要管盡青禾身邊的每一片雲了?”那語調裏,總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宣告主權般的占有欲。
    “散心?一派胡言!”祝一凡的目光如刀,直刺關青禾閃躲的眼眸,“青…關警官,”他刻意加重了這個冰冷的稱呼,“你也確定,隻是去散心嗎?顧生智以一種極其慘烈的方式‘懺悔’完,恰巧是在你父親關山大人與他有過一番深入交流之後?這巧合,也太熨帖了些。”那聲“關警官”宛如利刃,瞬間劈開了她搖搖欲墜的心神。而“關山與顧生智深入交流”幾字,更像是一記沉重的判詞。關青禾的肩膀瑟縮了一下,被迫抬起臉,目光在祝一凡沉鬱的麵孔與聶風雲看似平靜卻蘊含千鈞重壓的眼眸間倉皇遊移。
    一邊,是舊日情愫與冰冷職責的鐵律;另一邊,是伸向未知深淵的臂彎,那許諾的彼岸金光之下,她清晰地嗅到了關山慣用的馴化氣息。聶風雲眼底深處一閃而逝的警告,更讓她想起關山下達“靈體蟄伏”指令時那不容置疑的眼神——那是絕對的控製。
    聶風雲置於她身後的手指,極其輕微地蜷縮了一下。一個隻有“幽靈”才懂的信號。服從的指令。是她在鬼市中麵對“上峰”時必須保持的姿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刺痛勉強壓製住胸腔裏翻騰欲出的嘶吼。她“幽靈”身份的痕跡可能已被分管刑偵的聶風雲掌握,那是關山留在他手中的、另一條勒在她頸項上的絞索。“嗬嗬,親生父親又如何!該出賣的時候連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她的嘴唇翕動,舌尖滾燙的“是”字,終究被無形的巨力死死堵在喉嚨深處。“老祝,你也知道的,疫情之後…我很久沒休過假了…現在,對我而言,是個難得的…放鬆機會。”她的聲音細若蚊蚋,帶著心虛的顫抖。
    這軟弱無力的辯解,像毒針狠狠紮進祝一凡心尖:沒有失落,沒有控訴,隻有沉默中的背離。
    “正是,休息是為了更好地工作。”聶風雲滿意地踏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將關青禾完全籠罩,既是庇護,更是占有。“老祝,青禾累了,需要休息。若還有疑問,請聯係我的律師白潔小姐,或者,等我回來。”他語氣輕描淡寫,眼神卻幽深如淵,“至於顧生智的死…一個罪犯的自我了斷,與我們何幹?機場這麽大,每日飛往同一目的地的陌生人如恒河沙數,難道都要被扣下來與你促膝長談?你不嫌累贅麽?那也顯得湖跺刑偵太過無能了!”
    祝一凡的目光死死鎖住關青禾躲閃的眸子。
    “青禾,”聲音低沉如重錘砸落,“你知道踏出這一步意味著什麽嗎?回頭再無岸!那南非的風景,也未必如你所想。”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壓抑著某種翻湧的情緒,“你…真的決定了嗎?”
    關青禾身體劇顫,淚水瞬間盈滿眼眶。矛盾與恐懼交織成網,令她窒息。她猛地低下頭,長發瀑布般垂落,遮蔽了所有表情,隻有緊攥箱杆、指節泛白的手,泄露了內心驚天的駭浪。
    就在此刻,聶風雲抬手,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按住她顫抖的肩膀,那掌心傳來的不僅是重量,更有警告的寒意。就在那隻手落下的瞬間,關青禾腦中轟然炸開一個冰冷刺骨的畫麵:童年時,關山隨手將她視若珍寶的母親遺物丟給二房的孩子,隻冷冷道:“別為無用的東西分心,你的時間屬於更有價值的任務。”聶風雲此刻的動作與眼神,與關山如出一轍!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憤怒與叛逆,混雜著對徹底湮滅自我的恐懼,如同死寂多年的火山,轟然噴發!
    “夠了,青禾,別讓不相幹的人和事壞了興致。”聶風雲轉向祝一凡,臉上的假笑瞬間消失,眼神淬毒般冰冷,“祝一凡,我們要登機了,請自重!”
    他話音未落,身體已然前傾,欲強行闖關。
    祝一凡瞳孔驟縮,渾身肌肉瞬間繃緊。兩名便衣同時前壓半步,本就降至冰點的空氣仿佛凍裂開來。
    關青禾被夾在這無形的風暴中心。就在聶風雲前傾發力的刹那,她積蓄的所有力量驟然爆發!她猛地掙脫肩上那隻沉重的手,如同掙脫一道無形的鎖鏈,踉蹌著拖著行李箱向後急退一步。她抬起頭,布滿淚痕的臉上不再是單純的恐懼,而是一種近乎癲狂的、混雜著絕望與孤注一擲的決絕:“別吵了!都別吵了!我…我不去了!箱子…箱子我也不要了!”話音未落,她近乎決絕地將手中緊攥的登機箱狠狠向前一推!箱子帶著慣性,咣當一聲滑撞在祝一凡腳邊。緊接著,她不顧一切地轉身,如同一隻受驚的鹿,跌跌撞撞衝向女洗手間的通道,逃離了這令人窒息的對峙旋渦,也逃離了聶風雲與祝一凡的雙重掌控。
    這突如其來的反戈一擊,讓聶風雲臉上那副從容不迫的麵具第一次徹底崩裂!錯愕與被赤裸裸背叛的暴怒瞬間湧遍全身。他死死盯著關青禾消失的方向,眼神陰沉得能滴出墨汁。
    逃了?她竟敢在最後關頭反水?!
    祝一凡也是一怔,但本能讓他瞬間抓住關鍵——那隻箱子!他立刻示意下屬盯緊聶風雲,自己迅速俯身抓向箱子的拉杆。就在指尖即將觸到冰冷金屬的刹那,一隻鋥亮的皮鞋搶先一步,穩穩踩住了滑輪。聶風雲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半蹲的祝一凡,臉上重新掛起那副深不可測的冰冷微笑,聲音輕得隻有兩人方能聽清:“祝一凡,何必心急?青禾的私人物品,自然由我這個‘監護人’代為保管才妥當。畢竟…”他微微俯身,氣息帶著殘忍的玩味和一絲被挑戰權威的慍怒拂過祝一凡耳畔,“有些行李,涉及隱私,外人亂碰,不小心引爆了什麽不該有的東西,或者沾上甩不脫的‘印記’,豈不是…太不值當了?”他刻意加重了“監護人”和“印記”二字,這是赤裸裸的威脅,直指關青禾雙重身份的危險性,以及她背後那隻無形的巨手關山。關山在,她關青禾就不可能真正選擇破局的祝一凡。
    祝一凡的手指僵在半空。
    咫尺之遙的箱子與聶風雲的鞋尖,猶如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寒意順著聶風雲的話語,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他的手腕。
    巨大玻璃幕牆外,A380的銀翼反射著刺目的強光。聶風雲的話語如同冰冷的死亡宣告。就在這凝固的瞬間,一個戲謔而充滿力量的聲音自身後炸響:“聶風雲,挑這種時候飛去南非‘散心’?你丫……長得醜,想得倒是挺美!”颯爽的肖綽如一道出鞘的雷霆,大步插入二人之間,話音未落,飛起一腳精準無比地將那隻登機箱踢向目瞪口呆的祝一凡身側。
    “我問你,你丫想上天?問過我們國際刑警答不答應了嗎?”
    “姥姥的!又是肖綽你這個老妖婆!”聶風雲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幹二淨,瞳孔因極致的震驚而驟然擴大。他迅速掃視四周,無形的包圍已然密不透風。一絲扭曲的掙紮掠過臉龐,隨即竟擠出一絲近乎荒謬的坦然,主動伸出雙手,語氣帶著破罐破摔的挑釁:“嗬,敢問肖警官,需要上銬麽?我配合。”
    肖綽嘴角噙著冰霜般的笑意:“怎麽?主動申請?那有何不可?我現在就滿足你。”
    “嗬,”聶風雲卻又極快地將手縮了回去,眼中閃爍著狡獪的光,“肖長官,祝長官,能否明示一下?我此刻,是被限製出境了,還是被正式逮捕了?若僅僅是限製活動,”他刻意放緩語速,字斟句酌,“那我現在,是不是可以自行返回市局,靜候佳音?當然,按規定,我會每日報備行蹤,24小時開機,二位意下如何?”
    顯然,在一板一眼的祝一凡和不按常理出牌的肖綽之間,聶風雲寧願選擇前者的警車。他的目光如淬毒的鋼針,在肖綽與祝一凡臉上反複掃視。挑釁地看了一眼肖綽,又瞥向祝一凡,惡意地補充道:“嘖嘖,我發現我他娘的是個天才月老啊。當初亂點的鴛鴦譜,如今看來竟頗有幾分道理…至少在行動的一致性上,二位堪稱珠聯璧合,天造地設!”這淬毒的話語,意圖攪亂二人心神,更是在離間他們與關青禾之間最後一絲可能存在的信任紐帶。
    肖綽冷笑一聲,並未直接回應,而是從容地從製服內側口袋掏出一個不起眼的黑色電子設備,在指間優雅地一轉,眼神銳利如鎖定獵物的鷹隼:“聶風雲,你卑鄙無恥的形象在我心裏向來根深蒂固,水準從未下滑…昨晚,你摟著關青禾灌的那些甜言蜜語和精心編織的謊言…要不要我現在就給老祝,原汁原味地放一遍?讓他也零距離感受一下,你是怎麽恩威並施,操控一位身世坎坷、被至親當作棋子的女警官兼前女友的?”肖綽總是這樣,言語如刀,直指核心,毫不留情地撕開關青禾的傷疤,更暗示手中的錄音足以粉碎聶風雲脅迫的本質。
    聶風雲頓時大驚失色,偽裝徹底崩塌:“肖綽!你們竟敢對我上技術手段?!這是違法監聽!侵犯隱私!我要控告你們!我要……”
    “告?”肖綽厲聲打斷,臉上的笑容瞬間變得任性而鋒利,帶著睥睨一切的絕對威嚴,“盡管去告!不過,實在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在整個亞太區,我肖綽的權限最大。你的任何控告,都隻會如同投向深海的頑石,當著你的麵,在我眼前,石沉大海!國際刑警的這盤棋裏,規則由我書寫!”她逼近一步,目光如冰錐般死死釘住聶風雲慌亂的眼瞳,“而你,不過是甕中鱉,籠中獸,垂死掙紮徒增笑柄…我奉勸你,識相點,省省力氣吧…”
    她的話語宣告著力量的絕對碾壓,然後微微側首,朝著祝一凡的方向,頑皮而堅定地眨了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