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險中求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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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回憶綿綿,如溯時光之流。
    那時節,作為鬼市初代幽靈黑客的關子沐,指尖在虛擬與現實交界的暗網上跳躍。釜山港龐大的貨物運輸網絡,其數據流在他眼中如同透明的蛛網。他數次潛入核心係統,精準地修正那些指向敏感貨物的運輸單那些被精心偽裝、卻散發著危險氣息的“幽靈訂單”。每一次修改都如同在暗夜中刻下一道微弱的印記,試圖撥亂反正。然而,沉沒於數據深淵的龐然大物歸墟AI如同擁有自我意識的潮汐,無聲無息卻又不可抗拒地抹平了他留下的所有痕跡。
    數據流被重新校準,異常被完美覆蓋,仿佛關子沐的幹預從未發生。他終於意識到,這不是BUG,不是誤判,這是來自更高維度的、冰冷的指令。指令之源,指向那個能驅動歸墟的意誌核心鬼市之主關山。歸墟默然執行著關山的意誌。作為交換,它從關山的權柄與行動中,汲取到了前所未有的、近乎實質化的“資訊流”與“影響力”那正是驅動其進化的、令其貪婪的“靈”,冰冷的數據核心與灼熱的權力欲望,在這黑暗的交易中達成了無聲的苟合。
    關子沐的抵抗,如同投向深淵的石子,激不起絲毫漣漪,隻留下他置身於龐大陰謀邊緣的冰冷徹骨。
    “子沐,你做的一切都在我的眼皮底下。”關山的聲音近乎冰冷,帶著一股難以抑製的憤怒。“可是你忘記了一件事,那就是:你不是我爹,而我是你的...爹。”
    “可是,父親,你這是在玩火!”關子沐的聲音也提高八度,“是把我們全家都架在火上烤!”
    “那又如何...”
    2、
    那天的空氣粘稠得幾乎能擰出血珠,遠處消防車斷續的嗚咽是這片死寂墳場唯一的背景音。半個時辰的煎熬,如同被活埋在充斥著金屬腥氣和柴油味的墓穴裏,每一次心跳都被恐懼無限拉長。
    一輛黑色悍馬H2如同掙脫鎖鏈的鋼鐵凶獸,引擎的咆哮驟然撕開裂帛般的死寂。它碾壓著碎石路基,裹挾滾滾黃塵,以近乎蠻橫的姿態,無視任何警示標識,狂飆直闖核心現場,輪胎摩擦地麵發出刺耳的尖叫。
    朱政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挺直腰板,手按向腰間,下意識就要上前阻攔。腳還沒邁出去,屁股上就結結實實挨了廖得水一記窩心踹。力道之大,讓他“哎喲”一聲,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前踉蹌好幾步才勉強穩住,臀骨火辣辣地疼。
    “蠢貨!睜開你的狗眼!”廖得水的聲音壓得極低,從牙縫裏擠出來,帶著一種洞悉深淵規則的冷酷警告,目光死死鎖在那輛悍馬標誌性的方正輪廓上。“那是閻王爺的車!你想攔?嫌自己命太長?!”
    這時,車門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砰”地拽開,鉸鏈發出不堪重負的**。率先踏下腳踏板的,正是藏鍾深度綁定的合作夥伴費青雲。
    他一身剪裁極為合體的深灰色夾克,襯得身形挺拔如標槍,麵容冷峻如同花崗岩雕刻,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一雙鷹隼般的眼睛銳利如手術刀,下車瞬間便已閃電般掃過現場全景:狼藉的倉庫、暴露的卡車一角、驚魂未定縮在角落的司機、以及僵立如雕塑的廖得水和揉著屁股齜牙咧嘴的朱政。
    他身後,如同影子般無聲滑下三名便裝男子。
    清一色的寸頭,眼神精悍如狼,動作迅捷如豹,渾身散發著絕非普通幹警的、經曆過真正腥風血雨的冷硬氣息。他們站位看似隨意,卻瞬間封堵了幾個關鍵方位。一股無形的、足以凍結骨髓的寒流席卷了整個空間。那些本就如同驚弓之鳥的司機們,恨不得把身體縮進地縫裏,連呼吸都屏住了,隻剩下眼珠子在恐懼中轉動的細微聲響。
    朱政也頓時感覺自己的血液凝固成了冰渣子,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肺腑的刺痛。
    費青雲的目光精準地釘死在廖得水站立的位置。那輛卡車車廂邊緣,暴露在外的冰冷金屬管狀物在昏暗中閃爍著幽光。他的瞳孔,在接觸到那抹死亡色澤的刹那,猛地收縮成兩點漆黑冰冷的針尖。他銳利的目光瞬間穿透了那層薄弱的蔬菜偽裝,仿佛已看到了箱內猙獰的全貌。他極其輕微地側過頭,對身旁那個臉龐瘦削如刀、眼神陰鷙如同禿鷲在腐肉上空盤旋的漢子(廖得水認出那是藏鍾手下最鋒利也最見不得光的刀:人稱“禿鷲”的刑偵隊副隊長馬奎),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頜。
    動作幅度小得像微風掠過湖麵。
    “禿鷲”馬奎如同接收到死亡指令的幽靈,帶著手下兩人,一言不發,腳步落地無聲卻又帶著一種敲骨吸髓的冰冷節奏,徑直撲向那幾輛可疑卡車。
    他們經過朱政身邊時,那股混合著煙草和硝石味的冰冷氣息,讓這個老交警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
    費青雲本人並未立刻跟去。他踱著步,如同巡視自己獵場的頂級掠食者,每一步都精確地丈量著權力的邊界,最終停在渾身僵硬、冷汗已將製服後背浸透一大片、麵無人色的朱政麵前。那雙冰冷的眸子如同X光機,緩慢地、極具穿透力地解剖著朱政臉上每一寸肌肉的顫抖和眼底深藏的恐懼。他的嘴角似乎牽起一絲極其細微的弧度,如同深潭底部微瀾,與其說是笑意,不如說是殘酷審視後留下的刻痕。他的聲音低沉平緩,卻裹挾著千鈞重壓,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鉛塊,沉甸甸地砸在朱政瀕臨崩潰的心防上:“老朱,怎麽回事?氣勢洶洶的,剛才你要幹我?”這語調平淡得像在問天氣,卻讓朱政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被釘在了原地。
    此刻,馬奎已如猿猴般利落地攀上卡車車廂。撬棍插入木箱縫隙,隨著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和木屑飛濺,偽裝成蔬菜箱的箱蓋被粗暴地掀開。仿佛撕開的不是木箱,而是地獄入口的封印。陽光下,裏麵赫然是碼放得整整齊齊、泛著嶄新幽藍冷淬死亡光澤的AK47和****自動步槍,都是定製款。槍身流暢的線條折射出令人心悸的寒芒。旁邊散落著成串的黃澄澄子彈鏈,宛如一條條盤踞蜷曲、擇人而噬的黃金毒蛇。另一個打開的箱子內,是冰冷沉重、閃爍著金屬獠牙光澤的RPG7火箭筒部件,散發著毀滅性的壓迫感。
    午後的陽光本該溫暖,此刻卻像冷酷無情的舞台追光燈,精準地投射在這堆砌如山的死亡契約之上。刺眼的光束在冰冷的槍管和彈殼間跳躍、反射,將費青雲眼底那片翻湧不息、深不見底的漩渦映照得清清楚楚——那是對絕對掌控、對毀滅力量、以及對眼前這滔天利益所能帶來的無限權力的、赤裸裸的貪婪與吞噬欲望。
    歸墟的胃口果然不小。這哪裏是貨物?分明是一支小型精銳突擊隊的標準火力配置。費青雲的目光掃過眼前這足以讓任何警務人員魂飛魄散的景象,臉上卻波瀾不驚,如同欣賞一件尋常的藝術品。他甚至沒有再看馬奎的進一步探查,慢條斯理地從精致的煙盒裏磕出一支煙。金屬打火機發出清脆的“叮”聲,藍火苗舔舐煙絲。他深深吸了一口,任由灰白色的煙霧如同扭曲的亡魂,在他冷峻深刻的五官前繚繞、盤旋、幻滅。
    “老廖,”他對著空氣,冷冷吐出兩個字,仿佛在叫一個無關緊要的物件。聲音不高,卻如同冰錐刺穿死寂的空氣,清晰地紮進每個人的耳膜,帶著不容置疑的絕對命令,“清場吧。”
    “是!”
    馬奎帶來的兩名手下,連同廖得水帶來的幾名心腹交警,如同被按下了殺戮程序的機器,瞬間啟動。動作迅疾、粗暴、不留情麵。如同驅趕牲口般,蠻橫地推搡、嗬斥著那些雙腿發軟、幾乎無法自主邁步的司機。
    “滾!都他媽滾到那邊去!抱頭蹲下!誰敢抬頭看一眼,老子崩了他!”
    人群像被無形巨手捏住的沙丁魚,擠壓著、顫抖著,被驅趕至遠離卡車的、堆滿廢棄輪胎的肮髒角落,除了牙齒打顫和壓抑的嗚咽,再無其他聲響,徹底淪為背景板。
    廖得水快步走到費青雲身側,腰微微弓著,聲音壓得極低,如同耳語,卻又清晰無比:“青雲,沒問題,貨源指向花炮廠,單據和初步口供都吻合。”
    “花炮廠…湖跺花炮廠?單明夫婦打的一手好牌啊。”費青雲意味深長地重複著這三個字,緩緩吐出一個完美的煙圈。煙霧繚繞中,他微微側身俯向廖得水,兩人距離近得幾乎能感受到對方呼出的氣息。那低沉的聲音,裹挾著濃烈的煙草味和冰冷的殺意,如同毒蛇的嘶信,隻鑽進廖得水一人的耳朵:“廖隊,下麵…全是這種硬菜?”他嗤笑一聲,氣息噴在對方臉上,帶著嘲弄,“黑吃黑,嘖嘖,還是這麽一大桌‘硬菜’,夠單明王梅那對蠢豬,死上一萬次都不夠填坑了。”
    話語中的輕蔑與殺機毫不掩飾。費青雲直起身,瞬間恢複那副掌控全局的冷硬威嚴姿態。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燈,掃過角落裏那群瑟瑟發抖的肉票,聲音陡然拔高,如同法官在宣讀最終死刑判決書,回蕩在空曠的廠區:“所有人聽清楚了!現已初步查明,湖跺花炮廠負責人單明、王梅夫婦涉嫌策劃並實施大規模運輸違禁武器。人證物證確鑿,涉案車輛及違禁品即刻依法查扣。所有在場目擊人員,原地扣押,隔離審查!未經許可,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形式聯係外界!膽敢私自傳遞消息、串通口供或擅自離場者,”他頓了頓,目光如刀鋒般刮過每一張驚恐的臉,“視同案犯,嚴懲不貸!絕!不!姑!息!”
    “老朱!”他點名。
    朱政一個激靈,下意識挺直腰板,聲音發顫:“太子爺,到…到!”
    “你,負責押送所有在場人員回交警大隊!單獨關押!由你親自逐一做詳細筆錄!筆錄必須詳實,一個字都不能錯!明白嗎?!”不是警察的費青雲比他更像警察,命令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明…明白!”朱政感到喉嚨發幹,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指令下達完畢,費青雲朝廖得水做了一個極其隱蔽的手勢。黑色悍馬無聲啟動,如同幽靈坐騎。廖得水立刻指揮著裝載這批致命“貨物”的車輛,在“禿鷲”馬奎等人的嚴密“護送”下,緊隨其後。
    車隊如同一條通往地獄的死亡引線,緩緩駛向登達碼頭那個籠罩在重重陰影下的隱秘倉庫。目送著車隊消失在揚起的塵埃中,廖得水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了一絲。他抬手抹了把額頭的冷汗,那張瘦削刻板的臉上,一絲毫無溫度的笑意,如同冰層下悄然湧動的暗流,慢慢浮現、擴散開來。
    “投名狀…總算沒白投。關鍵時刻,青雲親自下場,我這杆槍也算指對了方向…看來,富貴險中求,這條船…算是徹底搭上了。”他心中默念,眼底深處,閃爍的不再是恐懼,而是一種賭徒押中重注後的、混合著後怕與狂熱的慶幸光芒。“感謝花炮廠,感謝那蠢貨單明,運氣…這次,終於站在了我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