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權力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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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湖垛市交警大隊六樓會議室。
厚重的墨綠窗簾如同巨大的裹屍布,將窗外沉淪的暮色嚴密縫合,室內徹底斷絕了最後一絲天光。
慘白刺眼的日光燈管自頂傾瀉,手術台無影燈般無情的光束,將圍坐橢圓會議桌旁幾張僵硬的臉,映照得如同停屍房蠟像。死寂凝固,唯有眼底無法控製的細微抽動,泄露著深藏的恐懼。
空氣凝滯如鉛油與血汙混合的濃霾,每一次吞咽都像咀嚼冰冷的鐵屑,每一次呼吸都撕扯肺腑,帶著窒息的重壓。
藏鍾靠在主位椅背,一根手指無意識敲擊光可鑒人的桌麵。“篤、篤、篤…”單調的叩擊在死寂中回蕩,如同喪鍾,碾過緊繃的神經與凝滯的血脈。他麵前那份薄薄幾頁卻重逾千鈞的《關於湖跺花炮廠重大違禁品運輸案初步情況報告》,宛若剛從熔爐夾出的烙鐵,散發著灼人而致命的危險氣息,無人敢輕易觸碰,卻又無法逃離。
“價值十…十億美金…操,這也太嚇人了。”角落裏,時任交警大隊長高山的聲音幹澀響起,帶著砂紙磨骨般的顫音。他死死盯著報告中那個天文數字,喉結艱難滾動,仿佛咽下滾燙熔岩,“那是進價,黑市上隻會更高…這他媽是座憑空掉下來的金山,可也是一副…索命的閻王帖啊!”絕望在話語中飄蕩。
“不想吃,就不是閻王帖!”一個年輕、冰冷、毫無情緒的聲音如同冰錐,猝然刺破凝固的鉛塊。聲音來自藏鍾右手邊一個微妙卻昭示核心權力的位置。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釘死在那裏。
費青雲。他身體微微後靠,姿態看似鬆弛,深色夾克勾勒出精悍輪廓,麵容卻寒鐵鑄就。眼神深邃平靜,卻如兩口吞噬光線的冰潭深淵。一枚不知從何卸下的黃澄澄彈殼,在他指間隨意翻轉,金屬冷光在燈下跳躍。
高山觸及那目光,如同被無形冰針紮透,後半截話卡死在喉頭,臉色瞬間慘白。
“太燙手了,關注度又高,接不住!”藏鍾另一側,一直幽靈般沉默的常務副大隊長渠成,緩緩抬起眼皮。鬢角染霜,殘留幾分舊日儒雅,但那雙眼睛,卻如萬載玄冰封凍的死井,幽深、冰冷,透不出絲毫活氣,隻有凍斃靈魂的寒光。他迎著費青雲的目光,聲音不高,卻像淬冰薄刃,試圖切割那無形威壓:“費總,所謂知己知彼。買家是誰?能無聲無息送來這麽多閻王帖,絕非善類,隻怕是九幽煉獄爬出的惡鬼!貨丟了,他們會善罷甘休?等著我們的,絕不會是香檳鮮花。”他目光掃過桌上那份散發焦糊味的“烙鐵”,聲音愈冷,“這批貨在我們手裏,就是一捧燒紅的熔岩。吞下去,五髒俱焚;捧在手,灰飛煙滅。交出去?嘖…又特麽舍不得。”嘴角冰冷的弧度如同毒蛇吐信,“你們覺得,買家丟了這活寶,會容我們活命?隻怕前腳貨離手,後腳我們所有人的腦袋,就得掛上湖垛市的城門樓風幹示眾!”
這話戳中太多人心坎,會議室陷入比墳墓更深沉的死寂。貪婪的磷火在恐懼的蛆蟲啃噬下瘋狂搖曳,凶殘潛藏在每一次神經的抽搐裏。致命的毒素在這裹屍布封閉的空間內無聲發酵、膨脹。
藏鍾敲擊桌麵的手指終於停下。鷹隼般的目光緩緩掃過:冷汗涔涔如死灰的高山;冰寒隱憂的渠成;以及大氣不敢喘的另外兩人。
“所以?”藏鍾開口,聲音沙啞如砂紙磨鏽,“蔬菜買家丟了蔬菜,找到我們頭上…我們總不能交兩具屍體出去頂賬吧?”他身體微傾,目光如實質鋼針,刺向每一個人,“
這批硬貨…必須有個去處。能吞下、消化它,又不會反噬的新主顧。”
目光最終落回費青雲身上,帶著詢問,更帶著權力的倒置不再是對合作方的垂詢,而是權力核心審視手中利刃的指向。
2、
就在這時,“篤、篤、篤!”敲門聲不合時宜地響起,帶著一絲試探性的急促。
會議室內所有目光瞬間匯聚到厚重的木門上,空氣陡然繃緊至極限。
渠成眉頭緊鎖,高山猛地一驚。
藏鍾眼中厲色一閃而過。
費青雲指間翻轉的彈殼,驟然停住。
門外傳來一個年輕、帶著點討好和緊張的聲音:“高大隊?渠…渠隊?呃…有份急件,需要您二位簽一下字…”
聲音越來越小,顯然也感覺到了門內異常的死寂。
渠成剛要開口“等等”,費青雲的目光已如淬毒冰錐般射向坐在門側的一個手下那是個剃著青皮、脖頸粗壯如牛、眼神凶戾的漢子。無需言語,僅僅一個眼神交匯。
那漢子猛地起身,動作快如獵豹撲食,兩步跨到門前,一把拉開了門。
門外,一個穿著輔警製服、臉龐尚帶幾分稚氣的年輕人,手裏捏著幾張紙,被門驟然拉開嚇了一跳,臉上的笑容僵住,眼中滿是錯愕。
“誰讓你上來的?!”青皮漢子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一股血腥的壓迫感。
“我…我來送文件…樓下值班室說…”輔警被漢子凶悍的氣勢懾住,結結巴巴。
“說,你看到了什麽?”青皮漢子打斷他,身體堵在門口,陰影幾乎將年輕人完全籠罩。
“沒…沒看到…”輔警下意識後退半步,目光不由自主地掃過室內壓抑得可怕的氣氛,掃過會議桌旁那些冰冷僵硬的臉,尤其是主位藏鍾和費青雲那兩道如同深淵的目光。他身體開始發抖,“我什麽都沒看見…我這就走…這就走…”他慌亂地想要轉身。
太遲了。
青皮漢子眼中凶光爆射,一隻蒲扇般的大手快如閃電,猛地扼住輔警的咽喉!另一隻手同時按住其後腦!
“呃…”輔警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嗚咽,眼中瞬間被無邊的恐懼和難以置信填滿。
“哢嚓!”
一聲清脆得令人頭皮炸裂的頸椎斷裂聲,在死寂的會議室裏異常清晰地響起。如同折斷一根枯枝。
輔警眼中的神采瞬間熄滅,身體如同被抽掉骨頭的蛇,軟綿綿地被漢子拖進屋內。
漢子動作流暢得如同演練過千百遍,反手輕輕帶上門鎖死。他將逐漸失去體溫的屍體無聲地塞進靠牆角的大文件櫃後麵,屍體軟倒在地,頭顱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歪著,眼睛空洞地大睜著,仿佛還在質問。
整個過程不過三四秒,快到連一聲完整的慘叫都未能發出。
3、
會議室裏死寂無聲。
費青雲指間的彈殼重新開始緩慢轉動,金屬表麵反射著慘白燈光。
藏鍾端起茶杯,吹了吹根本不存在的熱氣,眼神淡漠。
渠成布滿冰霜的臉頰肌肉難以察覺地抽搐了一下,隨即徹底冰封。
高山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牙齒咯咯作響,胃裏翻江倒海,幾乎要嘔吐出來,看向費青雲的目光充滿了極致的恐懼那年輕人甚至沒有動一下手指!
另外兩人更是麵無人色,死死低下頭,不敢再看角落。
空氣裏的血腥味似乎更濃了,混雜著鉛油,沉甸甸地壓在每個活人的心頭。那條被輕易碾死的生命,如同塵埃般被拂去,沒有在權力者心中激起半點波瀾。
費青雲似乎完全沒發生過這件事,他停止了彈殼的把玩,那枚小小的金屬圓柱體安靜地躺在他掌心。
“信青雲者,得永生。貨,”他的聲音不高,帶著最終裁決的篤定,每個字如冰錐鑿刻耳膜,“我們自己留下。”冰冷的目光掃過渠成死灰的臉,也掠過高山驚恐的眼,“風險大,收益更大。無本萬利,值得一搏。”
“渠叔的顧慮,無非兩點。第一,買家反撲?”費青雲唇角勾起近乎殘忍的弧度,如同談論待宰羔羊,“誰告訴你,貨還在我們手上?貨,自始至終沒被扣!它一直在單明王梅的倉庫裏。是他們,膽大包天,走私軍火,罪證確鑿!”他將事實冰冷釘死,“買家要算賬?找單明王梅。他們才是貨主。第二,‘尾巴’?目光如刀刮過眾人,停在渠成身上,“必須斷幹淨。單明王梅,現場礙事的司機…尤其那個老朱,”提到朱政,他的語氣毫無波瀾,“這筆驚天大案,必須有人‘扛’。扛死!扛到無人敢查,查無可查!”
他微微前傾,手掌輕按桌麵,如同按下了最終判決:“渠叔拉人下水的想法,太天真。十億美金,足以崩碎任何聯盟。”聲音陡然轉冷,帶著掌控生死的威嚴,“這餡餅,隻能我們自己分!分給外人?引狼入室,自掘墳墓!風險利潤,都握在自己手裏!”
“我的計劃簡單:斷尾,藏貨,等風頭過。單明王梅是替罪羊,證據鏈做實,永世不得翻身。現場人證,尤其老朱,交給渠叔處理。務必讓他‘看到’該看的,‘說出’該說的,然後讓他永遠閉嘴。”
“各位大佬放心,外麵手續AI全程搞定,毫無破綻。”費青雲目光再次掃過全場,凍結最後一絲疑問,“信我,那就這麽定了。貨,我們拿。風險,我們扛。買家?風聲過了,自然會找到新供貨商就是我們自己,左手倒右手。那時,我們就是這地上唯一也最強的規矩!”
話語落下,會議室裏隻剩下死寂和擂鼓般的心跳。角落裏仿佛還縈繞著淡淡的血腥味。渠成臉上最後一絲憂慮徹底凝固為死灰。他明白了,在這個年輕人麵前,任何常理的算計都是徒勞。費青雲的決定即是鐵律。此時此地,他不再是費剛的兒子,他是即將吞噬這滔天財富與罪行的集團核心,他的意誌,不容置疑。
藏鍾看著費青雲平靜而絕對地主導全局,嘴角那絲弧度更深。他重新靠回椅背,手指在桌麵輕輕一點,旋即點了點頭。
如同為這場染血的裁決,蓋上了權力的印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