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前路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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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鬼市深處,幽暗如墨的會客廳。對坐二人,麵具覆麵,身份卻已昭然。
一方是虛影縹緲的“靈體”歸墟,數據洪流仿佛在其周身無聲湧動;另一方,赫然是曾在幽靈手下折戟、鋃鐺入獄的原網安大隊長陸正風。
是打不過便屈身投靠?抑或,這本身就是一盤迷霧重重的棋?
冰冷的沉默在空氣中凝結,唯有未知的暗流在無聲激蕩。
2、
在這座深埋地底的鋼鐵墓穴深處,冰冷的金屬腸道內。
刑偵隊長聶風雲如一條瀕死的壁虎,緊貼在通風管道的金屬內壁上。每一次壓抑的呼吸,都擾動起塵埃的薄紗,在通道盡頭那盞奄奄一息的應急燈光下懸浮翻滾,將他額角滑落的冷汗映照得如同毒蛇的涎液。
管道之下,巨大的空間如同墓穴的腹腔,散發著死亡的氣息那是槍械的冰冷鐵鏽與機油混合的窒息芬芳。這絕非尋常倉庫,而是一頭沉睡的、隨時能撕裂大地的鋼鐵巨獸的心髒。
他凝固呼吸,將微型攝像機死死抵在冰冷的管道格柵上。鏡頭貪婪地吞噬著下方超乎想象的煉獄圖景:
槍林如碑:慘白的金屬貨架如墓碑林立,密密麻麻的自動步槍槍管刺向虛空,折射幽魂般的冷光。
巨蟒蟄伏:塗著迷彩的***彈體,如巨蟒纏繞,慵懶蟄伏於陰影,吞吐著森然殺氣。
毒蛇沉睡:堆積如山的油紙包裹子彈鏈,宛如無數條等待痛飲鮮血的冰冷毒蛇。
數量之巨,品類之精良,遠超最瘋狂的臆想。這非散兵遊勇的巢穴,而是精心構築、足以點燃一場局部戰爭的秘密祭壇。
心髒在胸腔內瘋狂擂動,每一次搏動都像要震碎肋骨。他艱難轉動鏡頭,命運的指針死死鎖定了空間盡頭那扇厚重的、布滿鉚釘的氣密門。
門上,不見任何冰冷標識。
唯有一隻詭異的、半睜半閉的浮雕式夜叉之眼。像一道邪惡的刺青,噴塗中央。那眼神似悲似喜,流淌著俯瞰眾生、洞悉一切的邪性靜謐。
門後是什麽?更龐大的軍火?核心?抑或……通往終極BOSS的巢穴?
3、
正當他竭力穩住心神,準備冒險記錄更多致命細節時
“嗡…嗡…”一陣極其輕微、卻如敲在心髒瓣膜上的震顫,倏然穿透冰冷蝕骨的金屬管壁,清晰傳遞到他緊貼管道的胸膛。
不是機械嗡鳴。
是腳步聲!沉重的、富有規律的、低頻的腳步聲!
不止一人!正沿下方主通道,由遠及近,步步緊逼!
靴底敲擊混凝土地麵,如同喪鍾的前奏!
被發現了?!
逃!求生的烈焰瞬間焚盡所有雜念。聶風雲化身真正的壁虎,肌肉繃緊如鐵,緊貼濕滑管壁,用最小的幅度,向背向聲源的通風口無聲倒掠。
每一次衣料與管壁摩擦的細弱“嘶嘶”聲,都在他緊繃的神經上敲響死亡警鍾。
腳步聲穿透壁壘,越來越清晰,如重錘砸落。模糊卻致命的交談碎片,子彈般射入管道:
“新貨入庫,老規矩,鑰匙歸位。”聲音嘶啞如砂紙磨朽木,疲憊中透著金屬冰冷。
“嗯。”回應低沉、幹澀,毫無波瀾,像頑石投入冰湖。
聶風雲心髒驟停!這聲音…燒成灰他都認得!
是廖得水!
他曾經的副手,出生入死的袍澤,竟現身於此惡魔巢穴的黑暗心髒!
腳步聲,這一刻戛然而止就在他藏身管道正下方!
血液瞬間凍結。
一滴積蓄的冷汗,沿著緊繃的太陽穴滑落。
嗒!
輕響在死寂中如同驚雷,炸響在他自己的耳膜上。他幾乎能感覺到下方氣息的瞬間凝滯!
死寂。
嘶啞聲音再度響起,帶著不易察覺的試探:“費青雲那邊什麽情況?”
“這廝謹慎得很。雙湖起勢太猛,公園那事動靜太大,他怕尾巴沒掃淨,一直沒回應。”嘶啞聲音補充。
短暫沉默。聶風雲的指甲幾乎嵌入管道縫隙。
“記住,”廖得水喉間滾出一絲毒蛇吐信般的嗤笑,“那青藏資本,我們隻認一個‘藏’字!費青雲?鍍層假金的‘海龜’衙內罷了!當好他的費總,把沾血帶油的銅板洗幹淨就夠了。真要是天塌下來…”聲音裏滲出砭骨的寒意,“不還得是他老子費剛那副鐵肩來扛?他背後的王清泉,才是真佛。”
嘶啞聲音似被這赤裸的惡毒噎住,陷入窒息沉默。
聶風雲死死捂嘴,肺葉如烙鐵灼燒撕裂。
信息炸裂!費剛父子,皆在網中!
“果然是‘廢鋼’!嗬,”嘶啞刻薄接話,“這丫起初還不老實。他去花炮廠的‘留念’,幽靈剪輯完發過去,那張臉當場就綠透底了。哼,現在乖多了,就是拴在繩子上的螞蚱,蹦多高,就勒他多緊!”廖得水語氣冷如刀鋒。
幽靈?
數月前,正是這可怕存在,在歸墟算力支持下,洞穿湖跺網安,將陸正風等人送入大牢!他竟也與這深淵同謀?!
一股凍斃脊髓的寒氣,自聶風雲尾椎炸起,直衝天靈蓋。此局不僅陰謀滔天,更將費氏父子乃至整個湖跺公安的命運玩弄於股掌,生殺予奪!費剛若坍塌於親子背刺,何等諷刺!何等殘忍!
腳步聲再起,似乎轉向。
聶風雲抓住這死神指縫漏出的死寂,調動殘存之力,繼續向黑暗深處無聲滑退。冷汗浸透後背,黏膩如地獄之觸。
4、
就在他即將退入陰影轉角時,下方嘶啞嗓子甩出的最後一句低語,如淬毒冰錐,精準刺穿管道縫隙,狠狠釘入聶風雲耳膜,也釘死了“破局者”當前唯一的生機:“該死的張林和鄭錚…最近也被那位‘大人’重點‘關注’了,盯得死緊。不知是賞識,還是清算…若是後者,哼,他們就‘鳥’了。”一聲短促殘酷的冷笑,“政治這盤棋,要麽踩屍骨登天梯,要麽乖乖掛上備好的絞索。想逆轉?不走尋常路?嗬嗬…做夢!”
這赤裸的死亡宣言,讓聶風雲最後撤退的動作,瞬間凝固。
腳下的黑暗管道,仿佛瞬間化作了盤旋向下、直通地獄深淵的血色階梯。
5、
同一時刻,千裏之外。
鄭錚安全屋內。
他剛將“青鳥”與“園丁”的動態加密發送給張林。屏幕上跳出“發送成功”的綠色字符。他揉著酸澀眉心,端起冷茶走向窗邊,試圖用遠方霓虹驅散心頭陰霾。
突然,“嘀!嘀嘀嘀!”身後那台專為聶風雲設置的***,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尖銳欲裂的蜂鳴!
屏幕上,代表聶風雲的穩定綠點,驟然化作瘋狂閃爍、刺眼欲滴的血紅色!警報代碼如瀑狂瀉:“暴露!撤離受阻!警告!最高威脅!”
“什麽鬼!”
鄭錚手中茶杯“啪嚓”粉碎,冷水浸透褲腳卻渾然不覺。一股冰寒瞬間攫住心髒!那血紅警報如同聶風雲瀕死的無聲嘶吼,刺得他雙目劇痛。
“風雲!”他低吼撲回。
手指在鍵盤上化作殘影,試圖啟動緊急支援程序。
然而,屏幕彈出的,卻是一個冰冷刺眼、仿佛宣告死刑的紅色對話框:“您的指令受限!權限失效!最高加密聯絡通道…已被未知程序鎖定!解鎖倒計時:未知!”
加密係統竟然被鎖死了!
前所未有的巨大陰影籠罩下來這是來自內部的、精準的致命的一擊!
鬼市大佬的“關注”,竟以雷霆之勢,切斷了“破局者”的核心命脈。聶風雲在深淵邊緣命懸一線,而他鄭錚,竟連向張林呼救都做不到。
“操!”鄭錚一拳砸在合金操作台上!指骨皮開肉綻,鮮血蜿蜒。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隻有無邊的憤怒與被徹底玩弄的冰冷絕望。
5、
也還是在那通風管道內。聶風雲凝固的身體,在嘶啞聲音那句“做夢”的餘音中,清晰感知到下方的廖得水,極其細微地抬了一下頭。
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層層金屬隔板,精準地、冰冷地,釘在了他藏身的管道位置!
寒意,瞬間冰封血液!
這不是錯覺!
他們知道他在這裏!一直知道!腳步聲的停頓?交談的泄露?全是貓捉老鼠的戲耍!那滴汗水的輕響,不過是戲台上的鑼點!對方是故意讓他聽到那些顛覆乾坤的秘密,然後…再將他這條自以為是的“壁虎”,連同背負的一切,在這無路可逃的鋼鐵墓穴中,徹底碾碎。
他們是在玩貓戲老鼠。這對手,步步為營,深不可測!
那扇布滿鉚釘的氣密門上,那隻半睜半閉的夜叉之眼,在他瀕臨崩潰的視野中扭曲、放大,仿佛活了過來,正帶著那似悲似喜的邪性目光,無聲嘲笑著他的掙紮,以及整個破局計劃的…天真。
從他們發動伊始,真正的絞索,早已在無聲無息中,收緊在所有人的脖頸之上。而更令人絕望的金屬摩擦聲,此刻從撤退方向的通風口傳來沉重、緩慢、決絕,如同地獄的閘門被緩緩合攏、焊死…
腳下的深淵巨口,已然張開。
血色階梯的盡頭,唯有徹底的毀滅。
6、
冰冷的絕望如實質的潮水,瞬間淹沒了聶風雲的每一寸神經。通風口方向那沉重、緩慢、持續的金屬摩擦聲,像碾磨骨頭的鈍鋸,宣告著最後的生路被封死。廖得水那穿透管壁的冰冷一瞥,絕非幻覺,而是獵手對獵物位置的最終確認。
怎麽辦?!
腎上腺素在血管中瘋狂奔湧,卻驅不走那刺骨的寒意。硬闖?下方是武裝到牙齒的叛徒和未知的守衛,格柵之下便是槍口。退?唯一的通道已被焊死,甕中捉鱉。
唯有靜觀其變,他死死貼在冰涼的管壁上,汗水浸透的衣物緊貼皮膚,帶來地獄般的粘膩感。大腦在極限高壓下高速運轉,每一個念頭都伴隨著撕裂般的痛楚。隨身裝備…隻有一把配槍,幾枚***,一枚微型高爆裝置…還有那藏著致命證據的微型攝像機。
引爆微型炸彈,製造混亂?在密閉空間內無異於自殺,更會摧毀證據!束手就擒?不!落入這群人之手,死亡將是解脫前的漫長酷刑,秘密將徹底湮滅。
就在這時,“嗡…嗡…”那沉重的腳步聲再次響起,更加清晰,目標明確地朝著他所在的管道下方區域移動!
不止一人!交談聲也隱約可聞:“確定在A7區?”
“熱成像顯示還在上麵,沒動。”
“準備破口工具。要活的。”
活口?
聶風雲心中一凜。他們要活捉!不是為了滅口?是為了拷問?還是…有其他目的?這微乎其微的“活口”信息,瞬間在他腦中點燃了一簇微弱的極其瘋狂的火花。他目光死死鎖定了下方那扇刻有夜叉之眼的氣密門。廖得水他們剛才似乎正是從那扇門出來的。
門後…是唯一的變數嗎?那個“核心控製室”或者“BOSS之所”?那裏是否有逃脫的可能?或者…是更深的死地?
時間不多了!
對方的腳步聲已近在咫尺!下方傳來金屬支架移動的聲音,他們準備架梯破管了!
聶風雲的心髒狂跳得幾乎要從喉嚨裏蹦出來。他艱難地、極其緩慢地從戰術背心的夾層裏,摸出了那枚冰冷的、不足掌心大的微型高爆裝置。
引爆按鈕的觸感,如同烙鐵。
他死死盯著那扇夜叉之門,眼神在極致的恐懼和孤注一擲的瘋狂之間劇烈掙紮。
血色階梯在他腳下延伸,一端通向被俘的痛苦深淵,另一端通向未知但必然慘烈的終結。
賭,還是不賭?
7、
安全屋內,死寂無聲,隻有鄭錚粗重的呼吸和操作台上未幹的血跡。那刺眼的紅色警告框如同烙鐵,燙在屏幕上,也燙在他的心上。聶風雲命懸一線,他卻成了被困在信息孤島的聾子和啞巴!
“最高加密通道鎖定…未知程序…”鄭錚強迫自己冷靜,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屏幕。是誰?誰能繞過他如此高級別的權限?內部滲透已經到了何種地步?
“鬼市”的觸手,竟能如此之深?
他猛地起身,衝到武器櫃前,飛快地裝備好戰術腰帶和手槍。
通訊斷了,他必須立刻轉移,找到另一個備用聯絡點嚐試聯係張林!聶風雲那邊…他不敢去想,但必須做最壞的打算,保存自己,才能有機會。
他快速檢查裝備,最後瞥了一眼那鎖死的電腦屏幕。絕望依舊沉重,但行動的本能壓過了窒息感。他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向安全屋的隱蔽出口。
就在他手指即將觸碰到門鎖旋鈕的刹那,他的動作猛地僵住。
安全屋的窗戶拉著厚重的遮光簾,但並非完全密閉。就在窗簾邊緣一絲微不可查的縫隙處,窗外遠處高樓某個幾乎難以辨識的點,極其短暫地閃爍了一下極其微弱的光芒。
那光芒,銳利、冰冷,絕非霓虹,更像狙擊鏡的反光!
一股電流般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天靈蓋!他被監視了!而且對方占據了高位狙擊點!剛才他站在窗邊遠眺的畫麵,恐怕早已落入對方眼中!轉移?推開這扇門,可能就是踏進死亡陷阱。鄭錚屏住呼吸,身體如同雕塑般凝固在門邊,手指距離冰冷的門鎖僅毫厘之遙。冷汗沿著脊椎滑下。安全屋不再是堡壘,而是精心布置的捕獸籠。
那位大人的“關注”,果然無處不在,冷酷精準。
窗外的城市霓虹依舊閃爍,卻在他眼中化作了巨大的、充滿惡意的監視之眼。聶風雲在深淵掙紮,而他自己,也已一腳踏入了另一個無形的殺局。
下一步,該邁向何方?鬼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