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指尖還懸在半空，那道《自願奮鬥承諾書》的投影已經消散。玉簪的震動停了，像一頭累極的獸趴伏在發髻間，不再發出任何信號。他收回手，保溫杯在掌心轉了半圈，杯壁殘留的水漬滑過指縫，涼得剛好。
    就在這時，丹宗方向的天際線突然泛起一陣不正常的紅光。不是雷劫那種炸裂的紫紅，而是像投影儀過熱時屏幕邊緣燒出來的焦紅色暈影。空氣裏飄來斷斷續續的旋律——《奮鬥者之歌》的副歌部分，被某種機械音調無限循環播放，音量忽大忽小，節奏卡頓得像是PPT自動播放時出了故障。
    他眯起眼。
    係統沒提示，藍牙法器黑著，玉簪毫無反應。但那紅光裏夾雜的怨力波動，他太熟悉了——密度超過90%，結構呈表格狀擴散，分明是深度內卷引發的心魔暴走。
    “又來？”他低聲咕噥，“我這邊工單還沒處理完，那邊就自動派發新任務？”
    話音未落，腳下地麵微微震顫。丹爐的轟鳴順著山勢傳了過來，一聲比一聲急，像是某個程序正在瘋狂加載。
    他沒再猶豫，袖中保溫杯一收，人已掠出山門。飛掠途中，右手摸向耳畔，藍牙法器毫無反應。他幹脆閉眼，憑著與玉簪之間那點殘存的感應，強行調出係統後台。
    一道微弱的綠光在意識中閃現——【甩鍋符：冷卻倒計時，3秒】。
    “三秒……夠了。”
    他咬破指尖，血珠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迅速凝成符紋。符成瞬間，他將“渡劫責任人”五字狠狠拍向丹宗方向。
    丹爐轟然炸響。
    爐火衝天而起，卻未傷人，反而在半空凝成一張巨大的虛擬會議桌。桌後坐著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領帶打得極緊，右手正用力拍桌。
    “誰讓你們擅自啟動渡劫流程？”男人聲音沙啞，眼神暴躁，“流程呢？審批鏈呢？我要八百頁PPT，明天早上九點前交！三點式結構，每點配三個案例！現在！立刻！馬上！”
    陳墨落地，站在煉心台邊緣，看著那團由爐火化形的心魔，麵不改色。
    “您是甲方？”他問。
    “廢話！我是本次渡劫項目的主審！”心魔怒吼，“白芨的飛升KPI連續三年不達標，心魔考核自動觸發！現在你是執行方，我是驗收方！方案不合格，雷劫就一直劈，直到他精神崩潰為止！”
    陳墨點點頭，從袖中掏出保溫杯，輕輕放在腳邊。杯蓋一旋，枸杞在溫水中緩緩舒展。
    “明白了。”他說，“那我先提交第一版框架。”
    意識一動，他調出“天道巡查使”模板庫，新建PPT，標題定為：《白芨掌門飛升可行性研究報告——基於三界996生態的多維評估》。
    第一頁，背景是漸變藍，標題加粗微軟雅黑，右下角標注“機密·僅限內部傳閱”。
    心魔瞥了一眼，冷哼：“還行，有點樣子。但內容呢？SWOT分析做了嗎？KPI拆到季度了嗎？我要三維動態模型！”
    陳墨不答，翻到第二頁，插入一張甘特圖。圖中，“心魔抗爭”被列為G1任務，進度條拉滿100%，旁邊標注：“已完成，待驗收”。
    心魔一愣，隨即暴跳如雷：“誰批準的？誰驗收的？這進度誰確認的？！”
    “係統自動歸檔。”陳墨平靜道，“根據《天道巡查條例》第7.3條，任務進度超過80%且無異議反饋超三分鍾，視為默認通過。”
    心魔張了張嘴，一時竟無言以對。它低頭翻看虛擬文件夾，發現所有流程節點確實都顯示“已確認”。
    “那……那我要加評審會！”它強撐底氣，“明天上午十點，線上會議！攝像頭必須開！”
    “沒問題。”陳墨點頭，“我開啟自動匯報模式。”
    他手指一劃，PPT進入自動播放狀態，每隔三分鍾彈出一頁更新：
    “方案已提交。”
    “數據已同步。”
    “上級已閱。”
    “流程已歸檔。”
    心魔在幻境中來回奔走，一會兒簽批文件，一會兒接入會議，發際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後移。它的西裝開始起皺，領帶歪斜，眼神逐漸渙散。
    《奮鬥者之歌》的旋律不知何時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死了都要KPI》的副歌，從丹爐深處幽幽傳出。
    “我……我要求見你們領導！”心魔終於崩潰，猛地站起，“我要投訴！這流程根本不合規！我要上報天道審計組！”
    陳墨冷笑。
    他抬起右手，意識一動，投影出釘釘打卡界麵。屏幕中央彈出提示：“今日已摸魚8小時，打卡成功。”
    “總部剛發通知。”他語氣平靜，“心魔崗位編製取消，全員轉崗‘心理疏導顧問’，明天起打卡地點改為溫泉療養院，帶薪休假半年，績效照發。”
    心魔僵在原地。
    它的西裝突然鬆垮，領帶滑落，皮鞋自動脫下，露出一雙穿著羊毛襪的腳。
    “……這班，真的上不動了。”它喃喃一句，身形開始潰散，化作一串亂碼，在空中飄散。
    最後幾個字符閃爍兩下——“996”——隨即熄滅。
    天空的紅光退去，丹爐安靜下來，爐火縮回爐膛，像一隻認輸的貓縮進角落。
    陳墨長舒一口氣，彎腰撿起保溫杯。杯中的枸杞還在緩緩旋轉，像沒察覺剛才發生了什麽。
    他轉身，正要離開，身後傳來一聲虛弱的詢問。
    “PPT能報銷嗎？”
    他回頭。
    白芨坐在地上，臉色蒼白，但眼神已恢複清明。他顫巍巍從袖中掏出一塊玉符，形狀像U盤，表麵刻著細密的符文。
    “下次……做漂亮點。”他把玉符塞進陳墨手裏，“我要交宗門年報，領導喜歡動畫特效。”
    陳墨低頭看著那塊玉符，指尖傳來微弱的電流感。玉符背麵，一行小字幾乎不可見：
    “模板來源：KL006”。
    他還沒來得及細看，玉簪突然震了一下。
    不是脈衝，也不是提示音。
    而是一行字，直接浮現在他眼前：
    【檢測到KL編號心魔殘餘數據，建議立即清除，避免感染擴散】
    他盯著那行字，抬手就想點“拒絕”。
    可就在指尖即將觸碰的瞬間，文字變了。
    變成了一張表格。
    表格第一行寫著：【KL006係統日誌片段】。
    第二行是時間戳：【天曆3141年，子時二刻】。
    第三行，隻有一句話：
    “實驗體B12號，心魔協議運行異常，建議終止迭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