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指尖剛觸到玉符背麵的刻字，那行“KL006”便像被風吹散的灰燼，悄然隱去。藍牙法器依舊黑著，玉簪安靜得如同死機的U盤，可就在他準備收手時，掌心那點微弱的電流感忽然竄了一下，像是老式打印機通電前的震顫。
    視野裏，一張淡藍色的光網無聲鋪開。
    不是幻覺，也不是係統提示——這玩意兒像是從他眼球裏長出來的Excel表格，橫豎分明，格子密密麻麻，順著山勢蔓延出去，最終鎖定了遠處一座被雲霧纏繞的宗門。門匾上三個大字：勤心宗。
    “好家夥，怨力值密度都快溢出表格邊框了。”他低聲嘀咕，順手把玉符塞進袖袋，保溫杯往懷裏一夾，腳尖一點，人已化作一道流光掠出。
    落地時，他順手從路邊摘了片樹葉，往空中一拋，樹葉瞬間化作一朵祥雲，載著他悠悠飄向藏經閣後窗。巡查使的身份雖硬，但撞上陸沉舟這種以“批改心得不過夜”著稱的卷王長老，還是低調點好。
    窗縫開得剛好，他側身滑入，沒驚動一片塵。
    藏經閣內，百本弟子心得整齊碼在案上，封皮泛著油光，像是被手心反複摩挲過。他隨手翻開一本，第一頁寫著：“今日修行感悟頗深，特此記錄。”第二頁：“修行第二日，感悟依舊頗深。”第三頁：“修行第三日，感悟愈發深刻。”
    翻到第十頁，內容原地循環。
    再往後，每三千字就插入一段“心得體會：靈力運行路線符合《基礎吐納法》第三章第三節”，後麵還帶個括號：“詳見附錄3”。附錄3？他翻到最後一頁，發現所謂的“附錄”是一張畫滿箭頭的經脈圖，旁邊批注：“已查，無錯漏，建議繼續保持。”
    “複製粘貼都卷出學術範兒了。”他搖頭，指尖劃過紙麵，忽然一頓。
    某頁角落，一行極小的手寫字歪歪扭扭：“求求了，讓我睡一覺。”
    字跡潦草，墨跡深淺不一，顯然是趁著長老巡查間隙，偷偷寫下的。
    他盯著那行字看了兩秒，沒說話，合上心得，又抽了十幾本。結果如出一轍——九萬字內容全是模板嵌套，真正手寫的部分不超過五百字，而那五百字裏，有三十七本都寫著“困”“累”“想躺平”。
    怨力值不是來自修煉瓶頸，而是來自“無效勞動堆積”。
    “這哪是修仙，這是KPI牢籠。”他冷笑，保溫杯往案上一放，杯蓋旋開，枸杞在溫水中緩緩舒展。
    他沒急著走，反而盤膝坐下，從袖中掏出玉符，指尖輕壓杯底。水汽升騰，凝成一道半透明的結界，罩住他與案台。結界內時間流速減緩三秒——夠他幹一票大的。
    意識沉入“修仙版WPS”後台。
    勤心宗的官方心得模板赫然在列，加密等級標注為“長老級權限”。他不慌不忙，調出預設文檔，替換原模板，再嵌入一段函數代碼：
    【每千字自動填充：“今日感悟頗深（詳見附錄3）”】
    【每生成三千字，自動生成批注：“邏輯清晰，建議嘉獎”】
    【當心得總數突破十萬，觸發隱藏指令：“全員心得達標，無需複查”】
    最後，他在文檔屬性裏隨手填了作者名：“KL006”。
    “讓你們卷，我給你們卷出個自動化流水線。”他低聲說完，指尖一點，確認上傳。
    結界散去，水汽回落，保溫杯裏的枸杞還在打著轉，仿佛什麽都沒發生。
    他起身，正要離開，忽然聽見門外腳步聲逼近。
    “今日巡查，務必嚴查心得質量！”陸沉舟的聲音冷得像冰，“昨夜我抽查三十六本，竟有三本感悟深度不足，批注缺失，這叫修行？這叫敷衍！”
    陳墨身形一閃，隱入書架陰影。
    門開，陸沉舟大步踏入，玉簡在手，目光如刀掃過案台。他隨手抽出一本心得，神識一掃，眉頭微皺。
    “嗯？今日所有心得……竟全部達標？”
    他不信邪，又抽五本，十本，三十本。
    每本都寫著“感悟頗深”，每本都帶批注“建議嘉獎”，每本的附錄3都精準指向同一張經脈圖。
    “這不可能……”他聲音低了幾分，卻帶著壓抑的興奮，“難道……弟子們終於開竅了？”
    他猛地抬頭，看向宗門大殿方向，眼中燃起狂熱：“今日大典，我要當眾表彰！讓全宗上下，看看什麽叫‘勤能補拙’！”
    說罷，他轉身疾步而出，玉簡已接入宗門文書係統，準備將“全員心得達標率100%”錄入宗門年報。
    陳墨從書架後走出，保溫杯握在手中，杯壁微燙。
    他沒跟去大殿，反而站在窗邊，望著勤心宗主峰。
    片刻後，大殿方向傳來一陣騷動。
    緊接著，整座山門的符文陣列開始閃爍，文書閣的傳訊符紙一張接一張自燃，藏經閣的玉簡集體震動，發出刺耳的“滴滴”警報。
    “文檔正在自動生成，請勿關閉。”
    “文檔正在自動生成，請勿關閉。”
    “文檔正在自動生成，請勿關閉。”
    聲音從各處傳來，像是無數個修士在同時念誦同一句話。
    大殿內，陸沉舟站在高台，玉簡懸浮於前，屏幕上滿是滾動的文檔生成提示。他臉色鐵青，手指在玉簡上瘋狂滑動，試圖終止程序，可每關閉一個窗口，立刻彈出十個新的。
    “誰動了模板？！”他怒吼，“誰敢篡改宗門文書係統！？”
    無人應答。
    弟子們麵麵相覷，有的低頭看自己剛交的心得，發現上麵不知何時多了幾十條批注：“感悟深刻，建議飛升。”“文風穩健，可列宗門教材。”“建議破格提拔為長老助理。”
    一名弟子顫抖著舉起手：“長老……我……我昨晚隻寫了五百字……”
    陸沉舟猛地回頭，眼神如刀。
    可就在這時，他袖中一物滑落。
    “啪”地一聲，掉在青石板上。
    是個U盤。
    表麵刻著一行小字：“KL006備份”。
    陸沉舟瞳孔驟縮，彎腰去撿，指尖剛觸到U盤，整座大殿的符文陣列轟然炸響。
    文書服務器過載，玉簡集體黑屏，所有心得文檔在最後一秒完成歸檔——
    【勤心宗本月修行心得提交完成，達標率：100%】
    【係統評價：卓越，建議全宗嘉獎】
    【附錄3已更新，請查收】
    陳墨站在藏經閣窗前，看著那枚U盤靜靜躺在地上，映著大殿的金光。
    他沒動，也沒說話，隻是把保溫杯舉到唇邊，輕輕吹了口氣。
    杯口熱氣升騰，模糊了遠處大殿的輪廓。
    陸沉舟跪在地上，雙手捧著U盤，指節發白。
    大殿外，風卷起一張燒焦的紙片，飄過門檻，輕輕落在U盤旁邊。
    紙上殘留半行字，墨跡未幹：
    “模板作者：KL006，來源不明，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