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的手指懸在半空，工牌上那條未讀消息的紅點還亮著，可他沒點下去。金光劈開的摩天輪在頭頂緩緩轉動，彩帶飄得有點滑稽，像誰把年會現場搬到了天道核心。
    他低頭，把工牌翻了個麵，貼在太陽穴上。枸杞茶的餘溫順著接口滲進來，有點燙，像前世加班到淩晨時貼在額頭的暖寶寶。
    “解碼開始。”係統提示音是坤靈的機械女聲，但語調微妙地翹了半拍，像在憋笑。
    【需驗證：真實打工人情緒波形】
    【請重現死亡前10分鍾心理狀態】
    陳墨眼皮都沒眨：“你這是想讓我再死一次？”
    “不。”坤靈說，“是讓你再活一次。”
    工牌震動，記憶碎片自動加載。他看見自己坐在格子間，顯示器藍光刺眼，釘釘彈窗不斷：“洛總說這個方案今晚必須過。”“客戶明早八點要看終版。”“自願加班補貼已到賬。”
    他揉了揉眉心，打開Excel，新建了個表格，標題是《加班痛苦指數模型》。第一列填“時間”，第二列填“心率”，第三列是“領導廢話密度”。他一邊回憶一邊錄入，數據自動生成折線圖，波峰集中在晚上十點二十三分——那是他倒下前最後一次改PPT。
    “行了。”他敲下回車，“這數據夠真實了吧？誰家猝死還能保持心率平穩？”
    密鑰開始解壓，代碼流如瀑布傾瀉。陳墨眯眼掃著算法結構，忽然笑出聲：“就這？‘業績飛升術’的核心，就是把修煉時長換算成‘加班值’？”
    他點開核心模塊，一行行讀下去。
    If修煉時長 ≥ 12h → 加班值+1
    If拒絕加班 → 心魔劫+1
    If主動提交周報 → 飛升進度+0.5%
    “合著修仙界的飛升，就是考勤打卡？”他搖頭，“這哪是大道，這是KPI牢籠。”
    坤靈在耳機裏輕咳兩聲：“建議命名：《論如何用釘釘實現永生》。”
    “不急。”陳墨冷笑，“先給它來個逆向工程。”
    他在係統後台新建功能模塊，命名為“反向內卷”。原理簡單粗暴——把墮仙集團的“加班值”強製反向灌輸，轉化成“摸魚積分”，直接打到每個成員的工牌上。
    “隻要他們還在用這套係統，”他敲下最後一行代碼，“就得替我摸魚。”
    功能上線瞬間，釘釘彈出警告：【檢測到非自願摸魚行為，啟動靈魂淨化程序】。
    陳墨眼皮一跳：“非自願？誰定的？”
    他立刻調出權限界麵，找到“自願”定義字段。原代碼寫著： If簽署《奮鬥者協議》→ 視為自願 。
    “太窄了。”他刪掉整行，重寫： If未明確反對 → 視為同意 。
    警告消失。
    下一秒，係統自動推送“摸魚文化包”，首推曲是改編版《奮鬥者之歌》。旋律一起，歌詞自動播放：“奮鬥不如摸魚，KPI都是狗屁，加班別上頭，修仙要自由！”
    陳墨靠在殘破的主控台上，端起保溫杯——杯底還剩半口涼茶。他吹了吹，心想：這歌要是放公司年會，HR得當場報警。
    可三界已經開始亂了。
    墮仙總部，洛九幽站在高台之上，黑袍獵獵，正準備發布新一輪“自願加班倡議”。她聲音冷冽：“諸位，飛升之路，唯有奮鬥——”
    話沒說完，旋律突起。
    她猛地一頓，手指抽搐，右腿不受控地抬了一下。
    台下弟子麵麵相覷。
    “洛總？”
    她咬牙，試圖繼續：“今日起，所有——”
    左腳又動了，還帶了個小碎步。
    “我命令你停下！”她怒吼，可身體已經不受控製地扭動起來，手臂劃出誇張的弧線，像極了廣場舞領隊。
    “這不是我的意識！”她嘶吼，可雙腿已經自動踩上節拍，轉了個圈，還比了個心。
    陳墨在監控畫麵裏看得一清二楚。他調出她的神經同步數據流，發現“摸魚文化包”已全麵接管她的行為協議。
    “有意思。”他放大音頻後台代碼，歌手ID赫然寫著：LJY0707。
    聲紋采樣源：202.102.131.4。
    他盯著那串IP地址，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保溫杯裂縫。
    這地址他太熟了。前世公司，茶水間就在202區，102號櫃是微波爐，131是打印機，4號插座老跳閘。
    他調出聲紋比對界麵，導入一段塵封的錄音——那是他離職前最後一次加班，監控拍到的畫麵裏，有個女聲輕輕說：“陳哥，你的茶要涼了。”
    比對結果跳出：匹配度98.7%。
    陳墨的手頓住了。
    他翻出前世公司花名冊，輸入“LJY”。
    全名：李靜怡。
    職位：行政勤務員。
    工號：LJY0707。
    備注：連續三年提交調休申請，均被主管以“團隊需要奮鬥者”為由駁回。
    他忽然想起那年跨年夜。他加班到淩晨，去茶水間泡麵，看見她一個人坐在角落，對著電腦改會議紀要。他隨口問了一句：“還不走？”
    她笑了笑：“洛總說，自願加班的人才有前途。”
    他當時沒多想，說了句“辛苦”，就走了。
    第二天，她消失了。HR說她“主動離職”。
    陳墨盯著屏幕，手指在鍵盤上懸了許久，才敲出一行字：“她不是墮仙CEO。她是被逼瘋的茶水間小妹。”
    坤靈的聲音忽然響起：“檢測到高密度情緒波動，建議啟動摸魚結界。”
    “不用。”他搖頭，“讓她跳。”
    畫麵裏，洛九幽仍在舞動。她的黑袍被甩開，袖口滑出一張泛黃的便簽紙，飄在空中。
    紙上字跡潦草：
    “陳哥，我調休申請又被退回了。”
    陳墨沒動。
    他知道這張紙不該存在——那是他前世隨手扔進碎紙機的便簽，連同她的申請表一起，被係統歸檔為“無效文件”。
    可它現在就在那裏，飄在墮仙總部的上空，像一封遲到十年的控訴信。
    他閉了閉眼，重新打開“反向內卷”後台，找到“摸魚積分”分配規則。原設定是按職位等級分配，高管拿得多。
    他刪掉整套算法，重寫：
    If曾提交調休申請 → 積分×10
    If被駁回 ≥3次 → 解鎖“強製休假協議”
    If姓名 = 李靜怡 → 自動授予“摸仙證”
    係統提示：【規則已生效，是否廣播？】
    他點了“是”。
    三界工牌同時震動，彈出新通知：【恭喜您獲得摸魚積分，可兌換“強製休假”“帶薪如廁”“甩鍋符”等權益】。
    墮仙總部，洛九幽的動作忽然停了。
    音樂還在放，可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低頭，看著自己顫抖的手。
    然後，她緩緩抬頭，望向虛空，仿佛能穿透數據流，看見那個坐在工位上改Excel的人。
    “陳墨。”她的聲音通過係統廣播傳遍三界，平靜得詭異，“你改的不是規則。”
    她抬起手，指尖劃過唇角，像是笑，又像是抽搐。
    “你是在審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