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那番“表白”荒謬!可笑!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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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想表達一點“安慰”和“承諾”,於是補充道:
“那些都已是過往雲煙。如今你既已是本王王妃,雲家舊事便就此揭過。隻要日後你安心留在本王身邊,本王自會護你周全,既往不咎,也絕不會讓任何人再提及此事威脅於你。”
他自以為這是最重的承諾,是放下過往、展望未來的保證。
然而,在雲錦聽來,這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同最冰冷的刀,最殘忍的淩遲!
“實屬不知”?
“就此揭過”?
“既往不咎”?
……
他輕描淡寫地幾句話,就將她家族的血海深仇、她日夜煎熬的痛苦,定義成了可以“揭過”的、需要他“寬恕”的、甚至需要她用“安分”來交換的“過往”!
原來,在他心裏,她家族的覆滅,隻是他“實屬不知”的一件公務!
原來,她所有的痛苦和掙紮,在他眼裏隻是需要被“揭過”的障礙!原來,他所謂的“心意”,是建立在讓她徹底忘記血仇、安心做他的附屬品的基礎上的!
那片刻之前因他醒來和溫柔話語而產生的一絲動搖和柔軟,瞬間被巨大的荒謬、絕望和憤怒撕得粉碎!
雲錦猛地站起來,身體劇烈地顫抖著,臉色慘白如紙,眼淚卻毫無預兆地洶湧而出。那不是感動的淚,而是崩潰和心死的淚。
“王爺……”她的聲音破碎不堪,帶著一種近乎淒厲的笑,
“您……您這是在向我表白心跡?還是在提醒我,我的家族三百多條性命的犧牲,枉死,應該就此揭過?
提醒我,我的性命、我的安寧,乃至我是否要被追究‘舊賬’,都係於您的一念之間?都需要我用‘安分’和‘留在您身邊’來換取?!”
蕭辰完全愣住!
他沒想到她的反應會如此激烈和……誤解?他急忙想要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那您是什麽意思?!”雲錦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出來,打斷了他,
“是要我感恩戴德嗎?感恩您這位當年的‘執行者’,如今肯對我這個‘罪臣之女’‘網開一麵’‘既往不咎’?!感恩您肯施舍給我這份需要我忘掉血海深仇才能得到的‘庇護’?!”
她踉蹌著後退幾步,仿佛眼前的男人是什麽洪水猛獸,眼中充滿徹底的絕望和疏離:“王爺的‘厚愛’,雲錦……承受不起!”
說完,她再也無法忍受在這裏多待一刻,猛地轉身,跌跌撞撞地衝了出去,留下一個徹底崩潰和心碎的背影。
蕭辰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停滯在半空,臉上血色盡褪。
他看著她消失的方向,耳邊回蕩著她字字泣血的控訴,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剛才那番自以為是的“坦誠”和“承諾”,對她而言,是多麽巨大的羞辱和傷害。
他非但沒能解開死結,反而用最愚蠢的方式,將那個結係成了死仇!!
他想給她安全感,卻給了她最深的恐懼和威脅。
他想表白心意,卻讓她覺得那心意建立在她的屈辱和遺忘之上。
他想彌補,卻將她推得更遠,遠到似乎再也無法觸及。
“噗——”
急火攻心之下,蕭辰猛地噴出一口鮮血,眼前一黑,重重地跌回榻上,剛剛好轉的傷勢似乎又劇烈地疼痛起來。
然而身體的痛,遠不及此刻心中那滅頂的懊悔與絕望。他終究……
錦瑟院。
玲瓏悄聲進來,看到她那煞白的臉色和手中那柄眼生的匕首,嚇了一跳:“王妃,您怎麽了?這匕首……”
雲錦猛地回過神,像是被燙到一般,幾乎要將匕首扔出去,但最終,她隻是更緊地、幾乎用盡全力地握住了它。指節因用力而劇烈顫抖,手背青筋隱現。
“沒事。”她的聲音幹澀沙啞,帶著一種極力壓抑後的平靜,“王爺賞的防身之物。你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玲瓏擔憂地看著她,不敢多問,悄聲退下,輕輕帶上了門。
房門合上的瞬間,雲錦像是被抽走所有力氣,踉蹌著跌坐在窗邊的軟榻上。燭火跳躍,映照著她毫無血色的臉和劇烈起伏的胸口。
她低頭,死死盯著手中的短匕。他剛剛的話就像這把匕首!——那玄色的皮鞘,那金色的雲紋,無一不在刺激著她的神經,喚醒她最深最痛的噩夢。
就像他剛剛那番“表白”多麽荒謬!可笑!殘忍!
恨意如毒火般灼燒著她的五髒六腑,幾乎要將她吞噬。她猛地抽出匕首!
寒光乍現!匕身狹長鋒利,靠近手柄處,同樣用金絲嵌著一個細小的圖案——並非龍鱗,而是一朵綻放的錦雲。
可這細微的差別,絲毫不能減輕她的痛苦和憤怒。
……
蕭辰吐血後,傷勢反複,又躺了兩日。
這兩日,雲錦未曾再來探望。那日她崩潰離去的模樣和字字誅心的話語,如同夢魘纏繞著他。巨大的懊悔和想要彌補的急切在他心中交織。
他能下床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強撐著虛弱的身體,去了王府庫房最深處的私藏室。
淩風跟在後麵,心裏別提多慌!——王爺每次“補救”如“補刀”!任誰都慌!!
庫房存放著王爺一些極私人的物品。但願別再找什麽刀出來!!幸好!這次王爺翻找出一塊質地上乘、觸手溫潤的和田白玉籽料。
蕭辰沉浸在……此刻,他拿起刻刀,憑借著一股近乎偏執的執念,不顧手腕的虛軟和背後的隱痛,開始親手雕刻。
他想要雕一對交頸相依的鴛鴦,寓意此後歲月,永不分離。每一刀都凝聚著他的悔意和笨拙的真心,手指被刻刀劃破數次,滲出的血珠染紅潔白的玉料,他卻毫不在意,隻專注地雕琢著。
終於,一枚雖不算極致精美、卻每一道線條都充滿誠意的鴛鴦玉佩在他手中成形。
他細心打磨,穿上絲絛,小心翼翼放入錦囊中。他希望這枚玉佩,能代替那些傷人的言語,將他的心意傳遞給她。
他握著尚帶體溫的錦囊,懷著忐忑又期待的心情,走向雲錦所居的“錦瑟院”。他想象著她看到玉佩時的模樣,或許不會立刻原諒,但至少……能明白他並非有意傷害。
然而,剛踏入錦瑟院的外圍,他敏銳的耳力便捕捉到內院傳來極輕微的、不屬於王府侍衛的衣袂拂動聲!還有壓得極低的、男子的說話聲!
蕭辰的心猛地一沉,所有期待瞬間化為烏有,被巨大的懷疑和憤怒取代。
誰?誰敢深夜潛入王妃寢院?
他周身氣壓驟降,眼神銳利如鷹隼,悄無聲息地疾步靠近,隱在廊柱的陰影之中。
院內,月光如水。雲錦確實在與一人相見。
來人正是沈硯。
他比之前更加清瘦憔悴,臉色蒼白,氣息不穩,顯然身上的重傷未愈,竟是冒著天大的風險,不知用了什麽方法潛入守衛森嚴的攝政王府!
“阿錦……”沈硯的聲音帶著深深的痛苦和愧疚,“我對不住你……我爹他……我是罪人!罪該萬死!……沒想到你竟然還會為了救我,答應嫁入這龍潭虎穴……我……”他得知真相後,日夜煎熬,恨不得立刻死去。
雲錦看著他這般模樣,心中亦是複雜難言。
他爹是害她全家的元凶,可沈硯……他曾是給予她溫暖和幫助的青梅竹馬,更是“青蚨”得以運轉的關鍵人物。恨與舊誼交織,讓她麵對他時……
“不必說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雲錦偏過頭,聲音有些冷硬,卻並非全無動容,“你傷勢未愈,不該來此,太危險。”
“我必須來!我必須親口向你告罪!”沈硯情緒激動,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她的手臂,卻又因禮節和愧疚而硬生生止住,手僵在半空,“我知道我父親……我萬死難辭其咎!我不求你原諒,隻求你……好好保重自己,這王府絕非善地!”
他喘了口氣,壓低了聲音,急急道:“我此次冒死前來,還有要緊事!上次刺殺,那些冒充韓相死士的人,我們‘青蚨’查到線索,其中確有曹黨首領——曹尚書的手筆!他們是想一石二鳥,既殺蕭辰,又嫁禍給早已不存在的韓相餘孽!”
這個消息極為重要!雲錦心神一震,立刻追問:“確有證據?”
“雖非鐵證,但線索直指曹府圈養的一處秘密勢力,其行事手法與當日刺客極為相似!會進一步確查”沈硯急切道,“阿錦,曹黨陰狠,你在此處更要千萬小……”
他的話未能說完。
因為隱在暗處的蕭辰,隻看到沈硯激動上前、似乎欲對雲錦無禮,聽到他那聲情真意切的“阿錦”,看到了雲錦並未立刻斥責躲避,反而與他低聲密談!
尤其沈硯最後那句“你在此處更要千萬小心”,聽在已被妒火和猜疑衝昏頭腦的蕭辰耳中,簡直是情深意切的關懷和叮囑!
原來她幾日不來探望,並非隻是傷心,竟是在私會舊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