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此生,與你…百年好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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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李老根端著一碗渾濁的奶酒,顫巍巍地走到蕭辰和雲錦麵前,恭敬道:
“王爺,娘娘,這是村裏自己釀的酒,粗劣不堪,但……但是我等一片心意,敬謝王爺娘娘活命之恩,佑我邊民!”
蕭辰看著那粗糙陶碗中渾濁的液體,微微蹙眉。
他平日飲用的皆是瓊漿玉液,此等鄉野濁酒,實在難以入口。
但他看著老人那誠摯而忐忑的眼神,又瞥見雲錦正溫和地看著他,他略一沉吟,竟伸手接過了那碗酒。
“多謝鄉親。”他聲音依舊沉穩,隨即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仰頭飲了一大口。酒液辛辣嗆喉,帶著濃鬱的奶腥氣,他麵不改色地咽下,然後將碗遞還給李老根。
這一舉動,瞬間拉近他與村民的距離。村民們眼中充滿激動和難以置信,王爺竟然喝了他們的酒!
雲錦眼中也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為淺淺的笑意。
她亦接過另一位婦人遞來的、稍微清澈一些的酒,輕輕抿了一口。味道確實奇特,但入口後卻有一股暖意流向四肢百骸。
“好酒,暖身。”她微笑著對那婦人說道。婦人激動得臉都紅起來。
這時,音樂節奏一變,變得更加歡快熱烈。
幾個可愛的姑娘們,盡管衣衫樸素,卻大大方方地走到場地中央,隨著樂聲跳起北地特有的舞蹈。動作不算優美,卻充滿生命力與熱情。
丫丫跑到雲錦身邊,拉著她的衣袖,小臉被火光映得紅撲撲的:“王妃娘娘,跳舞!一起跳舞!”
雲錦微微一怔。她自幼長於境內,何曾跳過這等奔放的塞北舞蹈?她下意識地想要拒絕。
然而,看著丫丫純真的眼神,看著周圍村民那帶著鼓勵和期盼的目光,看著篝火旁那洋溢著原始生命力的舞姿,她心中那層由仇恨和身份構築的堅冰,似乎在這一刻被這熱烈的氛圍融化了些許。
她抬眼看向蕭辰。
蕭辰也正看著她,深邃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跳動著與她記憶中那個冷峻攝政王截然不同的、溫和而鼓勵的光芒。他幾不可察地對她點了點頭。
一股莫名的勇氣湧上心頭。
雲錦深吸一口氣,對丫丫展顏一笑,那笑容如冰雪初融,春花綻放,美得驚心動魄:“好。”
她放下酒杯,任由丫丫拉著,走入了圍著篝火跳舞的人群中。
起初,她的動作還有些生澀和拘謹,與周圍奔放的舞姿格格不入。但很快便掌握基本的節奏和步伐,素白的衣裙隨著她的轉動翩躚而起,在熾烈的火光映照下,仿佛一隻浴火重生的鳳凰。
蕭辰站在原地,目光緊緊追隨著那個在篝火旁翩然起舞的身影。
這是他從未見過的雲錦。不再是那個心思深沉、滿腹謀略的複仇者,也不是那個清冷自持、拒人千裏的商賈奇女子。
此刻的她,臉上帶著淺淺的紅暈,眉眼間透著一種近乎純粹的、放鬆的歡愉,美得如此生動,如此耀眼,幾乎灼傷了他的眼睛。
他的心,在這一刻,被一種前所未有的飽滿情緒充斥。是心動,是驕傲,是滿足,是隻想將這一刻永遠定格守護的強烈願望。
不知是誰起的頭,村民們開始有節奏地拍手,合著音樂的節拍,為場中舞蹈的人們助興。氣氛達到了高潮。
一曲終了,雲錦微微喘息,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珠,回到蕭辰身邊。火光下,她眼眸亮晶晶的,帶著運動後的光彩。
“跳得很好。”蕭辰低聲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他極其自然地伸出手,用指腹輕輕拭去她額角的汗珠。
這親昵的動作,讓雲錦臉頰微燙,卻沒有避開。
她感受著他指尖的溫度,看著眼前這個在篝火映照下輪廓顯得柔和許多的男人,心中那片荒蕪之地,仿佛也被這節日的篝火照亮,溫暖起來。
“王爺,”
李老根走了過來,這次手裏捧著一條編織粗糙卻色彩鮮豔的羊毛手繩,手繩上串著幾顆打磨光滑的彩色石子,
“這是‘平安結’,我們北地人在望朔節,會為最重要的客人戴上,祈求荒火之神保佑您平安順遂。請王爺務必收下。”
蕭辰看著那簡陋卻充滿心意的手繩,沉默片刻,然後伸出了手腕。
李老根激動地、小心翼翼地,將平安結係在了蕭辰的手腕上。那鮮豔的色彩,與他玄色的衣袖、與他平日冷硬的氣質形成奇特的對比,卻仿佛為他注入一絲人間煙火氣。
接著,又有一位婦人,將一條類似、但更纖細些的平安結,係在雲錦的手腕上。
“願神明保佑王爺和娘娘,百年好合,福澤綿長。”老人們真誠地祝福道。
百年好合……雲錦摩挲著手腕上帶著粗糙觸感的平安結,心中百感交集。
夜深了,篝火漸漸熄滅,隻剩下暗紅的炭火在夜色中明明滅滅。村民們帶著滿足與希望,陸續散去。
蕭辰和雲錦踏著月光,走在回營的路上,兩人都沒有騎馬,隻是並肩緩緩而行。侍衛們默契地跟在遠處,留給他們獨處的空間。
北地的夜風很冷,但雲錦卻覺得渾身暖洋洋的,或許是酒的作用,或許是篝火的餘溫,也或許是……身邊這個人帶來的溫度。
她低頭,看著手腕上那色彩鮮豔的平安結,輕聲道:“沒想到,你會喝那酒,會戴這個。”
蕭辰也抬起手腕,看著那與他身份格格不入的飾物,月光下,他的側臉線條柔和:
“民心所向,有時勝過千軍萬馬。更何況……”他頓了頓,轉頭看向她,目光深邃,“這是他們對你我的祝福。”
他停下腳步,麵對著她,認真地道:“錦兒,前路依舊艱險。但今夜,我很快活。看到你翩然起舞,……笑得那般真切,是我從未有過的滿足。”
他伸出手,輕輕握住她戴著平安結的手腕,指尖摩挲著那粗糙的繩結:
“我會記住今夜,記住這篝火,記住這平安結,記住……無論發生什麽,我都在你身邊。……我蕭辰此生,定護你周全,與你……百年好合。”
月光如水,灑在兩人身上,他眼中的情意,比方才的篝火更為熾烈。
雲錦望著他,心髒在胸腔裏劇烈地跳動著。
手腕上是他掌心的溫度,耳邊是他沉靜的誓言,眼前是他專注的神情。血仇未報,真相未明,京城虎狼環伺……這一切都像沉重的枷鎖……
但此刻,在這北境的月光下,在他毫不掩飾的愛意麵前,那枷鎖,似乎不再那麽令人窒息。
她沒有立刻回答,隻是微微抬起另一隻手,輕輕觸碰一下他手腕上那同樣鮮豔的平安結。然後,她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清冷的眸子裏,映著月華,也映著他的身影。
她極輕、卻極清晰地說道:“好。”
一個字,重於千鈞。蕭辰眼中瞬間迸發出璀璨的光彩,他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激動,手臂微微用力,將她輕輕擁入懷中。
雲錦的身體先是微微一僵,隨即,慢慢地放鬆下來,將頭靠在了他堅實溫暖的胸膛上。耳邊是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清冽的氣息,混合著淡淡的酒和煙火氣。
月光將相擁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手腕上那兩條粗糙的平安結,在月華下,仿佛被賦予了神性的光輝,緊緊相連。
自望朔節那夜之後,他們依舊忙碌於軍務與重建,但眼神交匯時,多幾分心照不宣的暖意,舉止間,也添幾許可被感知的親昵。
蕭辰明顯感覺到,雲錦雖然依舊沉靜寡言,但偶爾在他關切注視下,會微微側首,耳根泛起不易察覺的薄紅。
這細微的變化,足以讓在權謀戰場上算無遺策的攝政王,心中雀躍如少年。
他深知前路依舊危機四伏,但他想給她更多,不僅僅是承諾與保護,更想將世間所有的美好捧到她麵前,撫平她過往的傷痕……
這幾日,他常常在處理完公務後便不見蹤影,隻吩咐秦鋒和近衛不得打擾,也不讓任何人跟隨。
雲錦雖有些疑惑,但並未多問,隻當他是軍務繁忙,或是親自巡查邊防去了。
這日傍晚,蕭辰回到主帳,見雲錦正伏案書寫屯墾章程的細則,側影在燭光下顯得沉靜而專注。
他走過去,很自然地拿起墨塊為她研墨。
雲錦抬眸,見他風塵仆仆,玄色衣袍下擺甚至沾些草屑,不禁問道:“今日去了何處?怎似從野外歸來?”
蕭辰動作未停,唇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帶你去個地方。”
“現在?”雲錦看了看窗外漸暗的天色。
“嗯,現在。”蕭辰放下墨塊,握住她的手,不由分說地拉她起身,“玲瓏,取王妃的鬥篷來。”
他的手掌溫暖而有力,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雲錦看著他眼中閃爍的、不同於平日威嚴的某種期待與興奮,心中好奇更甚,便由著他為自己係上厚厚的狐裘鬥篷,被他牽著走出了大營。
沒有騎馬,也沒有帶隨從,隻有他們兩人,踏著蒼茫的暮色,穿過稀疏的林地,朝著不遠處傳來淙淙水聲的方向走去。
“到底要去何處?”雲錦忍不住又問,聲音在寂靜的傍晚格外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