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心冷離京,千裏追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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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上蕭辰那番毫不留情的維護,言猶在耳,字字鏗鏘,帶著灼人的溫度,熨帖著她被百裏鳶挑釁時冰涼的指尖。
    可這份維護,也如同最烈的火。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百裏鳶那淬毒般的恨意,以及慶元帝和某些朝臣眼中深藏的不滿。
    他愛她,毋庸置疑。可他的愛,是狂風,是暴雨,是能席卷一切、不容置疑的絕對占有。她享受這份獨一無二的珍視,卻也時常在這份過於沉重的愛意中,感到一絲難以呼吸的滯澀。
    尤其是……在她心底埋藏著那個關於“鳳隱國”的驚天秘密之後。
    鳳棲梧的出現,那枚鳳紋玉簪,以及體內偶爾躁動的、陌生的熱流,都像是一道道無形的枷鎖,提醒著她與蕭辰之間,可能橫亙著比家仇國恨更為遙遠、更難以跨越的鴻溝。
    “王妃,”玲瓏輕手輕腳地進來,點燃桌角的蓮花宮燈,暖黃的光暈驅散一室清冷,“時辰不早了,您先安歇吧,王爺怕是還要些時候。”
    雲錦搖了搖頭,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色中。“玲瓏,你說,若有一天,我不得不離開這裏,離開王爺……”她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迷茫。
    玲瓏嚇了一跳,連忙道:“夫人!您說什麽胡話!王爺對您如何,奴婢們都看在眼裏,他絕不會讓您離開的!”
    絕不會讓她離開……是啊,以蕭辰的性子,怎麽可能放手?雲錦唇角泛起一絲苦澀的弧度。正是因為知道他絕不會放手,那份源於未知身世的壓力,才更顯得沉重。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一陣急促而熟悉的腳步聲,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酒氣和宮中專用的龍涎香。
    蕭辰回來了。
    他大步踏入內室,玄色蟒袍尚未換下,金冠微斜,俊美的臉上帶著一絲疲憊,但那雙深邃的眸子在看到她獨自坐在窗邊時,瞬間亮了起來,如同暗夜中點燃的星辰。
    “怎麽還沒睡?”他幾步走到她麵前,帶著夜露的微涼和酒意的氣息將她籠罩。他自然地伸手,想要將她攬入懷中。
    雲錦卻微微側身,避開他的擁抱。
    蕭辰的手臂僵在半空,眸中的亮光瞬間黯淡下去,被一層陰鷙取代。
    “還在生本王的氣?”他聲音沉下來,帶著不悅。他以為她是因為宮宴上百裏鳶的挑釁,或是因他再次被慶元帝留下而不快。
    雲錦抬起眼,看著他緊繃的下頜線和眼底那熟悉的、即將翻湧的風暴,心中湧起一股深深的無力感。他總是這樣,將她的任何一絲疏離,都歸結於生氣或者……因為別的男人。
    “沒有。”她垂下眼睫,語氣平淡得沒有一絲波瀾,“隻是有些累了。”
    這疏離的態度,徹底激怒本就因朝堂之事和百裏鳶的糾纏而心煩意亂的蕭辰。他猛地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讓她瞬間蹙眉。
    “沒有?”他逼近她,灼熱的呼吸帶著酒氣噴在她臉上,眼神銳利如刀,試圖從她平靜無波的臉上找出絲毫破綻,“那是因為慕容翊?因為本王扣了他的船?所以你才這般對本王?”
    又來了!雲錦心底那根名為理智的弦,終於繃斷!
    她用力甩開他的手,因為憤怒,身體微微顫抖,一直壓抑的委屈和疲憊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
    “蕭辰!在你眼裏,我雲錦是不是就是一個朝秦暮楚、水性楊花的女人?!是不是任何男人對我笑一下,我就該立刻撲上去?!你口口聲聲說信我,可你做的每一件事,有哪一件是真正信任我的?!”
    她的聲音帶著哽咽,眼圈迅速泛紅,卻倔強地不讓眼淚掉下來。
    “你打壓慕容翊,真的是為朝廷律法,還是僅僅因為那可笑的嫉妒?你把我強行從錦瑟閣帶回來,不顧我的顏麵,真的是在乎我,還是隻是為了滿足你那不容挑釁的掌控欲?!”
    “我……”蕭辰被她這一連串的質問砸得愣住,看著她通紅的眼眶和顫抖的身體,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揪住,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想要解釋,想要告訴她他不是不信任她,他隻是……隻是太怕失去她。
    可他的話還未出口,雲錦已經背過身去,聲音冰冷而絕望:“王爺若覺得百裏公主更好,若覺得聯姻於國有利,妾身……可讓位。”
    “讓位”二字,如同驚雷,在蕭辰耳邊炸響!
    他猛地將她身子扳過來,不敢置信地瞪著她,眼底瞬間爬滿猩紅的血絲,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恐慌而扭曲變形:“你……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雲錦看著他近乎癲狂的模樣,心口一陣劇痛,卻依舊咬著牙,重複道:“我說,若王爺覺得百裏公主更好,妾身可讓……”
    “閉嘴!”蕭辰暴怒地打斷她,額角青筋暴起,他死死盯著她,仿佛要將她生吞活剝,
    “雲錦!你竟敢……你竟敢說出這種話?!你當本王是什麽?!你當我們的感情是什麽?!可以隨意讓來讓去的物件嗎?!”
    他像是受傷的困獸,發出低沉的咆哮,猛地將她壓倒在身後的軟榻上,雙手撐在她耳側,將她牢牢禁錮在方寸之間。“你是我的!這輩子,下輩子,永生永世,都隻能是我的!想離開?除非我死!”
    他俯身,帶著懲罰意味的吻如同暴雨般落下。
    他仿佛要通過這種方式,在她身上、在她靈魂深處,烙下獨屬於他的、不可磨滅的印記。
    雲錦內心莫名的痛苦。
    他們之間,怎麽會變成這樣?
    結束後,蕭辰緊緊抱著她,將臉埋在她頸間,身體依舊因為後怕而微微顫抖。
    “錦兒……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不能沒有你……”
    他的聲音裏帶著濃重的鼻音,像是在懺悔,又像是在哀求。
    ……
    翌日清晨,蕭辰醒來時,身邊已空。他心中一慌,猛地坐起,發現枕邊放著一封素箋。
    他顫抖著手拿起,展開,上麵是雲錦清秀卻帶著決絕的字跡:
    “王爺鈞鑒:妾身心緒煩亂,欲往江南巡視新辟絲路,暫離京城些許時日,靜思己過。朝堂之事,王爺自有決斷,妾身不便置喙,亦不願成為王爺掣肘。萬望珍重,勿念。”
    她走了!
    她竟然真的走了!
    蕭辰隻覺得眼前一黑,一股腥甜湧上喉頭,又被他強行咽下。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
    他捏著那封輕飄飄的信箋,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信紙在他手中皺成一團。
    “來人!”他朝著門外嘶吼,聲音破碎不堪,“給本王備馬!立刻!馬上!”
    他不能讓她離開!絕不能!
    蕭辰甚至來不及更換朝服,穿著寢衣外罩一件墨色外袍,便如同瘋一般衝出王府,翻身躍上早已備好的駿馬,朝著京城南門方向疾馳而去。
    一路上,他腦中隻有一個念頭:追上她!把她追回來!他不能沒有她!
    而此刻,雲錦的馬車,已駛出京城數十裏,正沿著官道,緩緩南行。車內的她,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景物,眼神空洞而迷茫。
    離開,是對是錯?她不知道,她隻知道,若再不離開那個令人窒息的金絲籠,她怕自己會先一步崩潰。
    ……
    江南,春雨初歇,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氣息。
    一座臨水而建的精致別院掩映在翠竹碧柳之間,白牆黛瓦,翹角飛簷,充滿江南水鄉的婉約韻味。這裏便是雲錦名下的一處產業,名為“雲水居”。
    雲錦抵達此處已有兩日。離開京城那令人窒息的氛圍和無處不在的掌控,江南的濕潤和寧靜,稍稍撫平她心頭的褶皺。
    她每日或處理由快馬送來的錦瑟閣事務,或泛舟湖上,或漫步於青石板路,試圖讓紛亂的心緒沉澱下來。
    然而,那份刻骨的思念與隱隱的不安,卻如影隨形。
    她總會不自覺地想起蕭辰,想起他暴怒時猩紅的雙眼,想起他懺悔時脆弱的神情,想起他纏綿時滾燙的體溫……愛與怨,牽掛與疲憊,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她牢牢困住。
    這一日午後,她正坐在水榭中,對著棋盤,獨自對弈,試圖以這種方式理清思緒。玲瓏在一旁煮水沏茶,茶香嫋嫋。
    “夫人,慕容公子派人送了拜帖來。”玲瓏將一份燙金的帖子呈上,“說是得知夫人來了江南,特來拜訪,商討之前提及的……合作事宜。”
    雲錦執棋的手微微一頓。慕容翊……消息倒是靈通。
    她沉吟片刻,如今錦瑟閣確實麵臨一些資金壓力,百裏鳶的價格戰雖未傷筋動骨,卻也牽製大量流動資金。慕容翊之前提出的海外航線合作,若能成,利益巨大,或可解燃眉之急。
    隻是……想到蕭辰那酷烈的醋意,她心中便是一陣煩悶。
    最終,對商業大局的考量壓過個人的情感顧慮。她點了點頭:“回複慕容公子,明日巳時,雲水居,恭候大駕。”
    “是。”玲瓏剛退下不久。
    院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以及守門護衛試圖阻攔的呼喝聲。那馬蹄聲沉重而迅疾,帶著一種一往無前的霸道氣勢,由遠及近,如同戰鼓般敲擊在人的心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