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互助基金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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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半夜的露水帶著秋涼,蘇瑤剛把最後一批板藍根裝箱,院門外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老周的大嗓門撞破夜色:“蘇同誌!在家嗎?”他手裏的馬燈晃得厲害,燈芯爆出火星,落在地上就滅了。
    “咋了這是?”蘇瑤披件外衣迎出去,見老周褲腳沾著泥,像是從田裏跑過來的。老周往門檻上一坐,大口喘氣,手裏的旱煙杆“吧嗒”掉在地上:“王大爺家出事了,小孫子燒得直說胡話,縣醫院要住院費,他家湊不齊啊!”
    蘇瑤心裏一沉。王大爺的小孫子狗蛋才五歲,平時總跟著星辰在溫室旁邊玩,昨天還拿著顆青番茄跟她炫耀“比糖還甜”。她回屋摸出煤油燈,互助基金的錢箱,鎖得好好的,鑰匙由她和村支書輪流管著。
    “基金裏還有多少錢?”蘇瑤的手指在鎖孔上頓了頓。
    這基金是上個月剛立的,太空番茄第一次賣了錢,她提議拿出一部分當互助金,誰家有急難就先挪用,村民們你一毛我五分湊的,現在也就兩百多塊。
    “我剛去看過,狗蛋臉燒得通紅,王大爺抱著孩子在路口哭,攔不到車。”老周的聲音發顫,“他那點積蓄前陣子給老婆子抓藥花光了,現在連住院押金都拿不出。”蘇瑤沒再猶豫,從抽屜翻出鑰匙,“哢嗒”打開木匣,裏麵的毛票和角票碼得齊整,最大麵額是張十元的。
    “我去叫人開會。”蘇瑤把錢往布包裏一裹,“這錢是大家的,得讓大夥兒說了算。”老周趕緊擺手:“這都啥時候了?救人要緊!誰能不同意?”
    蘇瑤搖搖頭,舉著煤油燈往院外走:“規矩不能破,不然這基金長不了。”
    敲第一家院門時,李寡婦正披著衣服喂豬,聽見是蘇瑤,手裏的泔水桶都沒放穩:“出啥大事了?”蘇瑤把情況一說,她轉身就往屋裏跑,出來時攥著個手帕包,裏麵是五塊錢,準備給兒子交學費的。
    “先給王大爺用,學費我再想辦法。”李寡婦把錢塞進蘇瑤手裏,手心全是汗。
    二柱子家在村東頭,蘇瑤敲了半天門,他才光著膀子出來,聽說狗蛋住院,轉身從床底下摸出個罐子,倒出一堆硬幣:“這是我攢的煙酒錢,不多,先拿著。”
    湊到村部時,已經來了十幾個人。煤油燈的光忽明忽暗,照在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急色。蘇瑤把布包裏的錢倒在桌上:“基金裏有二百三十五塊六毛,加上剛湊的,一共兩百六十五塊。我提議先給王大爺送去,不夠再想辦法。”
    “直接送去!”有人喊了一嗓子。蘇婉坐在角落裏,手裏捏著個紙包,這時站起來:“我這裏有八塊錢,是記數據攢的工錢。”她把錢放在桌上,聲音不大卻清楚,“王大爺以前總給我家送菜,現在該咱幫他。”
    宇軒從文具廠趕過來,手裏還沾著油墨:“我再添五十,剛收的預付款。”他往桌上拍了五張十元的,“不夠我再去借,總能湊齊。”蘇瑤看著桌上的錢越來越多,心裏暖烘烘的,剛想說散會,村支書披著外衣進來了。
    “我都聽說了。”支書往長凳上一坐,從煙袋裏掏煙絲,“這錢得走個手續,讓宇軒去公社開個證明,免得以後說不清楚。”他卷著煙卷,“王大爺家這情況,符合基金使用規定,我同意。”
    沒人反對,連平時最摳門的張老五都沒吭聲。
    去年他兒子摔斷腿,還是王大爺背著去的醫院。蘇瑤把錢重新包好,遞給宇軒:“你年輕,騎車快,先去公社開證明,再直接去醫院。我跟老周找車送王大爺。”
    往王大爺家走的路上,月亮從雲裏鑽出來,照亮了村口的路。遠遠看見王大爺抱著孩子蹲在路邊,懷裏的狗蛋哼哼唧唧的,像隻受傷的小貓。“
    大爺,我們送你去醫院!”蘇瑤跑過去,把錢塞給他,“醫藥費夠了,別擔心。”
    王大爺的手抖得厲害,接過錢時,紙幣被風吹得嘩嘩響,他趕緊用手按住。“我以後一定還……”他的眼淚掉在狗蛋臉上,孩子迷迷糊糊地咂了咂嘴。老周已經找來了拖拉機,是他兒子連夜從鄰村借來的,車鬥裏鋪著棉被,怕顛著孩子。
    “路上小心。”蘇瑤幫著把王大爺扶上車,“有啥情況讓人捎信回來。”
    拖拉機突突地開走,王大爺在車鬥裏揮著手,月光照在他花白的頭發上,像結了層霜。蘇瑤站在路口,看著車尾燈變成個小紅點,心裏才算鬆了口氣。
    第二天一早,蘇瑤剛打開溫室門,就看見二柱子扛著袋紅薯往村部走:“給基金添點,說不定誰家下次就用上了。”李寡婦提著半袋玉米麵跟在後麵,嘴裏念叨:“新磨的,給王大爺家留著,等孩子好了補身子。”
    蘇婉來得最晚,手裏捧著個陶罐,裏麵是她娘醃的鹹菜:“我家沒現錢,這個能頂飯吃。”蘇瑤看著這些東西,覺得這基金不隻是錢,更是個念想,把全村人的心串在了一起。她找了個新賬本,把收到的錢物一筆一筆記上,字跡比平時更用力。
    中午去郵局打電話,縣醫院說狗蛋已經退了燒,還得住院觀察幾天。蘇瑤把消息告訴等在村部的村民,大家都鬆了口氣。張老五蹲在牆角抽煙,突然說:“我家那二畝地,收了玉米也捐點。”
    “不用捐那麽多。”蘇瑤笑著說,“基金夠周轉就行,大家日子都不寬裕。”
    老周在旁邊接話:“這不是寬裕不寬裕的事,是人心換人心。當初要不是蘇同誌提議搞這基金,王大爺現在真不知道該咋辦。”
    這話讓蘇瑤想起剛種太空種子時,村民們的懷疑和觀望。那時候哪想到,才幾個月,大家能這麽齊心?她看著賬本上的數字,比收到部隊醫院的訂單還踏實——這錢裏藏著比金子還貴重的東西。
    傍晚,宇軒從縣城回來,帶回王大爺的話,說等孩子好了,就來給大家磕頭。“王大爺說,這輩子沒受過這大恩。”宇軒喝著水,“醫院說費用夠了,剩下的錢我存著,等他們出院結算。”
    蘇婉突然說:“等狗蛋回來,我教他認板藍根,讓他也學著照顧苗,算報答大家。”這話逗笑了所有人,李寡婦拍著大腿:“這主意好!讓孩子們都學著點,啥叫互相幫襯。”
    夜裏,蘇瑤把新收到的錢放進木匣,聽見外麵有腳步聲。扒著門縫一看,是王大爺的鄰居,往窗台上放了個布包,裏麵是十幾個雞蛋,沒留名字就走了。蘇瑤心裏一熱,想起小時候娘說的,鄉親們就像田裏的莊稼,得紮堆長才旺盛。
    第三天,狗蛋退燒的消息傳來,全村人都像自家的事一樣高興。蘇瑤去溫室時,見星辰正提著漏壺給番茄苗澆水,嘴裏哼著詩涵編的新童謠:“你幫我,我幫他,互助基金暖萬家……”她站在門口,看日頭斜穿過溫室裂縫,把苗子的影子投在碎土埂上,歪歪扭扭像誰家孩子用樹枝劃的道道。那一刻她忽然覺得,這互助基金真像顆種子,在陸家村的黃土地裏悄悄拱出了嫩芽。
    第四天,過了半個月,王大爺抱著狗蛋回村,孩子臉上還有點蒼白,卻能下地跑了。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村部,把攢的錢往桌上放,不夠的部分,說要幫基金砍柴抵賬。蘇瑤沒接錢:“大爺,這錢您留著給孩子補身子,基金就是幹這個的。”
    王大爺沒再堅持,隻是每天天不亮就去村部打掃衛生,把基金賬本擦得幹幹淨淨。蘇瑤看著他佝僂的背影,突然明白這基金的真正用處。
    不隻是救急的錢,更是根繩子,把一村人的心緊緊拴在了一起。
    那天晚上,蘇瑤把賬本拿回家,陸戰野湊過來看:“這數字漲得挺快。”蘇瑤翻到最後一頁,上麵記著“李寡婦:玉米麵半袋”“二柱子:紅薯三十斤”“蘇婉:鹹菜一罐”,突然笑了:“這哪是賬本?是咱村的人情簿啊。”
    窗外的月光照在賬本上,把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跡照得清清楚楚。蘇瑤想起剛穿越過來時,覺得這七零年代的日子苦,現在才明白,苦日子裏熬出來的情分,才最金貴。
    這互助基金裏的錢看著不多,真到了急難處,能頂大用。
    第二天一早,蘇瑤在基金賬本的扉頁上寫了一行字:“人心齊,泰山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