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多寶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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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躺著的那個人,早已沒了金州第一人的半分氣度。
他的身形嚴重萎縮,整個人縮水了一大圈,一層灰敗幹癟的皮膚緊緊貼著骨骼,麵頰和眼窩都深深凹陷下去。
他就那麽靜靜地躺著,若不是床邊的心電圖還能證明他剛剛才斷氣,任誰都會以為那是一具早已風幹了許久的幹屍。
看到這副景象,饒是柳婉音,也忍不住心底發寒。
這哪裏是生病,這分明是中了什麽邪術!
最讓人心頭發麻的,是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之下,隱約浮現著無數條發絲般纖細的暗色紋路,遍布全身,如同某種活物,緩慢地在他皮下蠕動,透著一股邪異至極的氣息。
“黎先生!”最先衝進來的那個中年醫生,將一遝厚厚的檢查報告塞到黎夜麵前,聲音裏帶著一種信仰被摧毀後的癲狂,“您看,所有的檢查我們都做了,CT、核磁、血液、基因……每一項指標都顯示正常!他身體裏沒有任何毒素,也沒有任何已知的病變!這不科學!這根本就不可能!”
黎夜對那些代表著現代醫學頂尖水平的紙張看都未看一眼,任由它們散落一地。
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床上的蕭名輝所吸引,緩步走到床邊,在蕭家人緊張又期盼的注視下,並起食指與中指。
但他沒有去探查蕭名輝的脈搏,也沒有檢查他的瞳孔。
手指就那麽懸停在蕭名輝的身體上方,從額頭到胸膛,再到四肢,一寸一寸,緩慢地虛空撫過。
柳婉音屏住了呼吸,她看不懂黎夜在做什麽,但她能感覺到,隨著黎夜手指的移動,他整個人的氣場都變了。
那是一種極度的專注,仿佛眼前這個人對他而言,不再是一個生命垂危的病人。
而在黎夜自己的視野裏,眼前的景象早已天翻地覆。
蕭名輝的肉體變得半透明,那些現代儀器檢測不出的“正常”指標,在他眼中化作了一團黯淡的生命精氣,正被無數條從他體內蔓延出的虛幻枷鎖牢牢捆綁。
而這些枷鎖的另一端,全部匯集向一個點——一個懸浮在蕭名輝胸口上方,破碎不堪,仿佛在無聲哭泣的家族徽記。
那徽記的樣式,黎夜就算化成灰也認得。
那是早已覆滅的,黎家的圖騰!
蕭名輝的生命,正在被當成祭品,通過某種他無法理解的方式,強行灌注進屬於黎家的徽記之中,試圖去彌補某種凋零與破碎。
這根本不是治病,這是在鑒別一件被下了惡毒詛咒的古物!
許久,黎夜收回了手,神情恢複了那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淡漠。
他轉過身,迎上蕭家人期盼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結論:“這不是病這是血脈詛咒。”
話音落下,滿室死寂。
幾位年長的蕭家長輩臉上血色瞬間褪盡,瞳孔中流露出的是一種源於骨髓的恐懼。
那隻存在於家族最古老、最隱秘的傳聞中的恐怖傳說,那個被他們當成是祖輩們為了警示後人而編造出來的故事,竟然……成了現實!
“黎先生此話當真?”一位拄著拐杖的老者,聲音顫抖地發問。
黎夜瞥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
“詛咒的根源,是你們蕭家竊取了一件本不屬於你們的‘鎮物’。”
“那件鎮物的主家血脈已經凋零,所以它開始反噬,吞噬與它有過最深接觸的蕭家家主的生命力,來彌補自身的衰敗。”
“現在,帶我去看你們蕭家收藏最核心、最隱秘的珍寶。”
黎夜的語氣不容置疑,每一個字都帶著命令的份量。
蕭家人麵麵相覷,空氣仿佛凝固了。
最終,那位拄著拐杖的老者,攥著龍頭拐杖的手指因為用力而骨節發白,他重重地將拐杖往地上一頓,發出一聲悶響。
“……請隨我來。”
穿過幾道需要虹膜與指紋雙重驗證的厚重合金門,黎夜和柳婉音被帶到了一間位於地下的巨型密室。
黎夜跟著那老者,對周遭的一切充耳不聞。
帝王玉璽,名人字畫,這些在常人眼中足以掀起一場風暴的珍寶,在他眼中,和路邊的石頭沒什麽兩樣。
他的腳步很穩,穿過一排排陳列櫃,最終停在了一處最不起眼的角落。
多寶閣的最下層,甚至積了一層薄灰,孤零零地擺著一方硯台,邊緣還有磕碰的殘缺。
他抬手一指。
“就是它。”
“這玩意兒?”
一個中年人忍不住開了口,語氣裏全是荒謬。
“黎先生,您是不是搞錯了?這方硯台是先祖早年隨便收的,根本不值錢,丟在這兒幾十年,我們都快忘了還有這麽個東西……”
黎夜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
“是嗎?”
那兩個字很輕,卻讓那中年人的話頭瞬間卡在了喉嚨裏。
“那不如,把它翻過來,看看底下刻著什麽。”
黎夜的聲音沒什麽起伏,平靜得嚇人。
“一個‘黎’字,古篆。”
刹那間,剛才還振振有詞的中年人,伸出一根手指顫巍巍地指著黎夜,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響,卻一個完整的字都擠不出來。
那東西底下的刻印,是蕭家最大的禁忌!
除了曆代家主和屈指可數的幾位長老,根本無人知曉!
黎夜沒再理會那個快要嚇破膽的蕭家人。
他隻是看著那方灰撲撲的硯台,那上麵沉澱的,是他整個家族凋零的血與恨。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像是要將胸腔裏積壓了百年的寒氣都呼出來。
“你們蕭家,拿了不該拿的東西,所以人會死也是理所當然。”
“想解開這個詛咒,辦法倒也簡單。”
他的視線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個蕭家人,最後定格在那位拄著拐杖的老者臉上,笑容愈發冰冷。
“讓這件鎮物真正的主人,親手將它收回,詛咒自解。”
“隻可惜啊……”
黎夜發出一聲長長的,意味深長的歎息。
“那個家族……已經沒人了。”
話音未落,他的手指,已經輕輕地觸碰在了那方冰涼的硯台之上。
就在指尖與硯台接觸的刹那——
遠在樓上臥室中,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的蕭名輝,全身皮膚下那些發絲般的暗色紋路,竟在同一時刻,齊齊亮起了不祥的血色光芒!
尖銳急促的警報聲猛地劃破了整棟別墅的寧靜,從樓上傳來,穿透厚重的牆壁,鑽入地下密室,刺得人耳膜生疼。
“不好了!老爺他……生命體征急速下降!”
“快!準備除顫儀!”
護士驚惶失措的尖叫和醫療儀器發出的淒厲蜂鳴混雜在一起,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每一個蕭家人的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