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它開始數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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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晨四點的法醫中心,寂靜得隻剩下服務器低沉的嗡鳴和沈默指尖敲擊鍵盤的脆響。
    咖啡早已冷透,他卻毫無察覺,雙眼死死鎖住麵前分裂成數十個小窗口的屏幕。
    屏幕中央,兩條曲線正在以一種近乎詭異的姿態糾纏、重疊。
    一條是來自蘇晚螢腦深部電極的實時腦電圖,另一條,則是覆蓋全城的鐵網脈衝數據流。
    同步率,百分之九十三點七。
    這個數字像一枚燒紅的烙鐵,燙在沈默的視網膜上。
    這已經不是巧合,而是共振,是生命體征與一座鋼鐵城市的非自然耦合。
    他將數據放大,一個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細節浮現出來:每當那道代表鐵網脈衝的尖峰突兀地跳動一次,蘇晚螢的瞳孔記錄儀便會捕捉到一個持續零點三秒的微縮。
    她的眼睛,仿佛在替這座城市……計數。
    這到底是在計什麽數?
    沈默強壓下心頭的不安,調出了全市十七個鏽蝕監測點過去二十四小時的全部監控錄像。
    這些攝像頭原本用於記錄老舊建築的鏽蝕速度,此刻卻成了他唯一的眼睛。
    他將十七個視頻窗口與鐵脈的跳動時間點精確對齊,然後開始逐幀比對。
    汗水從他的額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桌麵上。
    一小時,兩小時……當他比對到第三百七十二次脈衝時,動作猛地一僵。
    東區六號監測點,一座百年曆史的鑄鐵涼亭。
    脈衝發生的那一刹那,一個晨練的老人,一個送報的郵差,一對情侶,一個遛狗的青年,一家三口,還有一個打著哈欠的保安……不多不少,正好九個人,同時出現在監控畫麵的不同角落,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著,完成了瞬間的交匯。
    他迅速切換到其他監測點,結果完全一致。
    每一次脈衝,每一個監測點附近,必然有九個活生生的人同時經過。
    這不是隨機的人流,這是一個被精確操控的數字。
    沈默猛然醒悟,後背竄起一股寒意。
    這不是巧合,是校準。
    古老的律令正在用活人作為標尺,重新丈量這座城市的坐標。
    鐵脈在“點名”,它需要九個節點,來完成一個不為人知的閉環。
    就在這時,法醫中心的大門被推開,一股陳舊紙張和泥土混合的氣息湧了進來。
    阿黃抱著一卷巨大的牛皮紙圖紙,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寫滿了焦急。
    “沈哥,找到了!我把爺爺的爺爺留下的東西全翻出來了!”
    他將圖紙在空置的解剖台上攤開,泛黃的紙麵上是用朱砂和墨筆繪製的老泵站結構圖。
    在圖紙的最核心位置,赫然寫著四個大字:九井歸心。
    “你看這,”阿黃指著圖紙一角用蠅頭小楷寫下的筆記,念道,“‘門成需九眼,眼閉需九人,九數不滿,鐵不封喉。’”他喘了口氣,解釋說,“我祖上是第一批建泵站的工匠。他說,當年為了鎮住這地下的鐵脈,一共打了九口深井。每打一口,都要舉行‘落釘禮’,由九個最硬氣的工匠,在同一個時辰,用鐵錘將九根鎮釘同時敲進井底的鐵基裏,這叫‘地脈歸束’。現在鐵脈重新躁動,怕不是……怕不是在重複當年的儀式!”
    沈默的目光在圖紙上飛速遊走,最終定格在第九口井的位置。
    圖紙上清晰地標注著:B9鎮脈井。
    他記得這個地方,第八道“門”的殘骸就在那裏,可第九道門卻從未建成,隻有一個孤零零的、仿佛嘲笑著什麽的虛設門框。
    “九眼……九人……”沈默喃喃自語,一個可怕的猜想正在腦中成形。
    突然,門被猛地撞開,小舟像一陣旋風般衝了進來。
    他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能用雙手在空中急速比劃。
    他的手語因為極度的恐懼而顯得有些混亂,但沈默還是看懂了。
    小舟比劃著:他剛剛從西區調壓井那邊過來,原本井蓋縫隙裏傳出的“心跳”聲變了。
    不再是沉悶的搏動,而是一段清晰可辨的倒數——不是任何已知的語言,而是金屬因熱脹冷縮而發出的、帶著毛刺感的九次等距震顫。
    從九到一,循環往複,像一個即將歸零的古老時鍾。
    更讓他魂飛魄散的是,他一直戴著的骨傳導耳機無意中錄下了那段聲音的頻譜。
    當他調出附近的監控錄像與頻譜圖對比時,發現了一個足以顛覆現實的現象:每一次“倒數”歸零的瞬間,監控畫麵中就會有一個人憑空消失。
    不是走出監控範圍,不是被遮擋,而是像一個被劣質軟件抹去的圖層,從影像中被徹底剝離,仿佛他從未在那個時空存在過。
    沈默的心髒驟然緊縮。
    他立刻侵入城市數據庫,調取了最近三起記錄在案的“失蹤人口”信息。
    一個負責擦拭百年路燈柱的環衛工,在崗位上離奇失聯;一個熱衷於拍攝工業遺跡的攝影師,在生鏽的鐵橋上最後一次按下快門後失蹤;一個叛逆的中學生,用小刀在老城區的古井欄上刻下自己名字後,人間蒸發。
    三起看似毫無關聯的失蹤案,此刻卻被一條無形的線串聯起來。
    他們的共同點是:都在鐵脈脈衝發生的時刻,出現在了鐵脈的節點附近,並且,都曾直接或間接接觸過那些承載著城市記憶的老鑄鐵構件。
    謎底揭曉了。
    守門人的殘響正在“補位”。
    它要湊齊開啟或關閉那扇無形之門的九個“守門人”。
    而被鐵脈“點名”選中的人,他們的存在就會被逐步剝離,從朋友的記憶裏褪色,從家庭的合影中消失,最終被徹底熔鑄,成為那扇門的一部分。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躺在病床上的蘇晚螢,毫無征兆地坐了起來。
    慘白的月光透過窗戶,照在她了無生氣的臉上。
    她緩緩抬起手,掌心的紋路在黑暗中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灼紅色。
    她的嘴唇翕動著,用一種幾乎聽不見的氣音,清晰地吐出一句話:
    “第八個……快到了。”
    沈默猛地回頭,立刻翻查電腦上的脈衝日誌。
    數據飛速滾動,最終定格——下一次高強度同步將在一百零八分鍾後發生!
    地點指向城東那片早已廢棄的鑄鐵廠。
    他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撥通了阿黃和小舟的通訊器,聲音冷靜得可怕:“準備出發,城東鑄鐵廠,我們去攔截‘第八個’。”
    掛斷電話前,他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一個證物密封袋上。
    裏麵裝著蘇晚螢的那支錄音筆。
    他拿起袋子,反複確認上麵的封條完好無損,仿佛在確認一件終極武器的保險。
    那句被偶然錄下的“我不想聽到了”,是他們目前唯一掌握的、能夠對那古老律令產生幹擾的“規則”。
    一切準備就緒,他正要動身,口袋裏的私人電話卻瘋狂震動起來。
    來電顯示是“老鐵”。
    沈默接起電話,聽筒裏傳來老鐵沙啞得如同被砂紙打磨過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惶與急切。
    “沈默……別去鑄鐵廠……”
    “為什麽?第八個人就在那裏出現!”
    “那裏……那裏沒有第九門,”老鐵的聲音因為恐懼而顫抖,“隻有第九口鍋——當年為了殺雞儆猴,他們在那裏熔了九個想逃跑的匠人,鐵水裏……還留著他們的聲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