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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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院走廊的聲控燈又開始忽明忽暗,沈默的指尖在卷宗照片上劃出一道淺白的印子。
    第三張死者右手蜷曲的特寫裏,暗褐色痕跡的形狀突然讓他瞳孔微縮——那不是血跡,是長期接觸煤油燈芯留下的焦痕。
    他翻到死亡時間記錄頁,鋼筆尖重重戳在"2:13"和"2:26"兩個時間點中間。
    淩晨兩點十三分到二十六分,七起命案,每起間隔不過三分鍾。
    更詭異的是,他用紅筆在地圖上標出案發地,七個紅點連成的弧線,竟與1943年空襲檔案裏的落彈軌跡完全重疊——當年日軍轟炸時,這排彈著點下埋著全城最後一座民防防空洞。
    "叮——"手機震動驚得他抬眼,是供電局張主任的短信:"負載數據已發你郵箱,老周那倔老頭非說要親自跟你講。"
    沈默快速滑動屏幕,電力波動圖上的尖刺像把小匕首。
    每次斷電前零點三秒,電網負載都會毫無征兆地突增百分之零點七,恰好是一盞老式鎢絲燈的功率。
    他想起三小時前阿黃焊槍掉地時說的話:"老線路最怕的不是斷,是"假通"——電沒來,燈卻以為亮了。"
    走廊盡頭傳來腳步聲,蘇晚螢穿著淺藍病號服,發梢還沾著消毒水的味道。
    她手裏攥著個油紙包,指節壓得發白:"我讓護工幫我辦了出院。"月光從窗欞漏進來,照見她掌心的紋路泛著淡金色,像被某種光脈喚醒的活物。
    "先看這個。"她展開油紙,泛黃的棉紙上躺著張手繪平麵圖,邊緣有被蟲蛀的缺口。"1952年,我爺爺在市檔案館抄錄的防空洞殘卷。"她的指尖劃過圖上用朱砂標紅的"靜音區","當年為了防止孩子哭聲暴露位置,管理員用棉被裹住他們的口鼻......"
    沈默的目光停在圖角未標注的通風口上,那是個直徑三十厘米的鐵管,管壁密密麻麻刻著佛經。"這裏。"他用鋼筆尖輕點,"如果"殘響"的錨點是執念最強烈的地方,當年最後窒息的孩子......"
    "會把對"聲音"的恐懼,刻進通風管的每道紋路裏。"蘇晚螢接過話,聲音輕得像歎息。
    她的掌心突然發燙,紋路與圖上的通風口輪廓慢慢重合,"鐵脈的"門"是用記憶鑄的,而這裏的"暗"......是用沉默燒出來的。"
    老周是被阿黃架著來的。
    七十歲的退休電工穿著洗得發白的工裝褲,手裏攥著個磨禿了的萬用表。
    他掃了眼桌上的供電圖,突然嗤笑一聲:"查負載?
    你們該查"心跳"。"
    他布滿老繭的手指戳在電力波動的尖刺上:"三十年前我巡夜,總聽見老線裏有"滋滋"聲,像蟲子啃電線。
    後來才明白,那是"夜蟲"在吃"光念頭"——人想開燈的念頭越強烈,它越興奮。
    每次斷電前那零點三秒,是它在"試燈",看人有沒有真瞎。"
    沈默的後頸泛起涼意。
    他想起三天前值夜班,停屍房的燈壞了,他摸黑寫了八小時報告。
    當時隻覺得安靜得反常,現在才驚覺:"您是說......"
    "它記住你了。"老周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皮膚,"那晚你比死人還靜,沒開燈,沒走動,連呼吸都壓成一條線。
    它肯定在想——這屋裏是不是有個更聽話的"啞巴"?"
    深夜的仁和巷飄著黴味。
    沈默把熱成像儀掛在脖子上,左手攥著便攜頻閃裝置,右手插在口袋裏,那裏裝著阿黃連夜焊的銅哨。
    巷口的老槐樹在風裏搖晃,葉子打在牆上,像有人在敲摩斯密碼。
    淩晨兩點十三分整。
    路燈"滋啦"一聲滅了。
    溫度驟降七度,沈默的睫毛上瞬間凝出白霜。
    熱成像儀的屏幕突然亮起,地麵浮起數十個橙紅色的影子——是穿著粗布短打、背著包袱的人,正匍匐著往巷尾移動,像被無形的繩子牽著。
    他按下頻閃開關,每十二分鍾一次的紅光在巷子裏炸開。
    影子們的動作明顯遲滯了,有幾個甚至翻倒在地,像被抽走了牽引線。
    但第四次閃爍後,最前麵的影子突然抬頭。
    熱成像儀的鏡頭裏,那張臉清晰得可怕——凹陷的眼窩,腫脹的舌頭耷拉在嘴角,正是檔案裏守墓人自縊前的照片。
    它的嘴一張一合,雖然沒有聲音,但沈默看懂了口型:"噓——"
    撤離時,頻閃器的提示燈突然開始瘋狂閃爍。
    沈默摸向電池倉,金屬外殼燙得驚人,電量已經歸零。
    他抬頭,巷口那盞廢棄了二十年的煤油燈竟自動點燃,幽藍的火焰裏,燈芯慢慢蜷成一張人臉,眼睛閉著,嘴唇輕動,發出極輕的"噓——"。
    他迅速掏出錄音筆,錄下那聲氣音。
    回到法醫中心,當他把錄音導入頻譜分析儀時,屏幕上的波紋與小舟骨傳導耳機裏的"倒數震顫"完美重疊——相位相同,頻率共振。
    "原來如此。"沈默對著空氣輕聲說。
    他抓起手機撥通阿黃的號碼,"準備焊"殘光陷阱",我們要讓燈......永遠差一點亮。"
    淩晨四點的法醫工作室,電腦屏幕泛著冷光。
    沈默把熱成像視頻拖進分析軟件,另一邊窗口打開電網數據。
    當他將兩段時間軸重合的瞬間,屏幕突然閃爍起來,一道暗褐色的紋路從重合處蔓延開來,像某種正在蘇醒的脈絡。
    他的手指懸在"疊加分析"的確認鍵上,走廊突然傳來聲控燈的"啪嗒"輕響——這次不是忽明忽暗,而是徹底的、死一般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