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你說出口的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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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剖室的無影燈在淩晨四點十七分準時亮起。
沈默平躺在解剖台上,白大褂被護士小心褪至腰部,露出的皮膚下爬著青紫色的血管,像被墨水浸透的棉線。
他的右手小指已經完全發黑,指節僵硬得像凍硬的臘腸——這是殘響侵蝕神經係統的第三階段症狀,昨夜他在停屍房對著空氣說話時,後頸的貼片就監測到神經突觸異常放電,像一群失控的螢火蟲在脊髓裏亂撞。
"心率42,血氧89。"護士的聲音帶著顫音,她盯著監護儀上跳動的數字,手指在呼叫按鈕上懸了三秒,最終還是收了回去。
沈默能聽見自己的脈搏。
那不是人類的心跳聲,更像老式掛鍾的齒輪咬合,"哢嗒、哢嗒",每一下都比前一次慢半拍。
他盯著天花板上的水漬痕跡,強迫自己數瓷磚紋路:"第一塊,第二塊......"這是他從醫科大學時就練出的專注力訓練法,用來對抗疼痛或眩暈。
此刻他需要保持絕對清醒——因為他的大腦正在成為"開放式信息終端"。
小舟蹲在解剖台右側,戴著手套的手指捏著傳感器,在沈默太陽穴上按了按。
這個聾啞男孩的睫毛上還沾著雨水,顯然剛從圖書館趕過來。
他的喉結動了動,用手語比出:"疼嗎?"
沈默眨了兩下眼睛——這是他們約定的"不疼"信號。
其實他的太陽穴漲得像要裂開,殘響的侵蝕正順著視神經往腦仁裏鑽,每眨一次眼都能看見金斑在視野裏炸開。
但他更在意的是傳感器的位置:"向左偏兩毫米。"他用舌尖抵著上顎發音,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次聲波需要精準匹配腦電波頻率。"
小舟立刻調整,金屬貼片貼上皮膚的瞬間,沈默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能感覺到某種電流順著傳感器爬進顱骨,在腦溝回間遊走,像一群微型的勘探隊。
監護儀突然發出尖銳的蜂鳴,血氧指數暴跌至75,但他的意識反而更清晰了——那些被他壓抑在記憶深處的案件細節,正不受控製地湧上來:會議室門鎖的二次開啟痕跡、供電係統遠程操控接口的螺絲磨損、杜誌遠屍檢報告裏被劃掉的"窒息性肺水腫"......
"開始吧。"他對空氣說,聲音輕得像歎息。
與此同時,市中心廣場的噴泉濺起水花。
蘇晚螢站在大理石圍欄邊,雨水順著傘骨滴在她腳邊的玻璃皿上。
陶片在混合了七具死者DNA的液體裏浮浮沉沉,紫外燈的冷光下,內壁的小字"願此地永無謊言"泛著幽藍,像一道被刻進石頭裏的詛咒。
她的指甲掐進掌心。
三天前她在博物館倉庫翻到這枚陶片時,還以為隻是普通的奠基紀念品,直到用顯影劑泡了整夜,才發現那些被歲月覆蓋的刻痕——原來當年的奠基者真的在時間膠囊裏埋下過天真的願望,而現在,這裏成了謊言最肥沃的溫床。
"林夏,張建國,李梅......"她低聲念出死者姓名,每念一個,玻璃皿裏的液體就旋轉得更快。
當念到第七個名字"杜誌遠"時,水麵突然泛起漣漪,模糊的影像從液體裏升起來:暗室,紅木桌,一群穿西裝的人在簽署文件,背景裏的掛鍾指針停在23:47——正是火災前夜的時間。
蘇晚螢的呼吸驟然急促。
她迅速抽出針管,在液體還未消散時吸了半管,轉身衝進地鐵站。
雨水打濕了她的裙角,卻沒打濕她攥著針管的手。
在安檢儀前,她裝作係鞋帶蹲下,指尖輕輕一壓,三滴淡粉色液體落在傳送帶上。
"叮——"安檢員抬頭,屏幕上的背包影像突然變成燃燒的照片。
蘇晚螢起身時,瞥見安檢員瞳孔微縮
城市另一頭,拘留所的鐵窗傳來金屬摩擦聲。
阿彩的指尖滲著血,她用自製的鐵絲勾開最後一道鎖,反監控塗料在雨夜裏泛著啞光。
三天前她被抓時,警察在她背包裏搜出半罐噴漆,罐身上歪歪扭扭寫著"真相會咬人"——現在想來,那真是最精準的預言。
她沒往巷口跑,反而順著牆根往市中心去。
市電視台的後巷有扇鏽跡斑斑的鐵門,她記得上周來拍城市塗鴉時,門閂隻用了根細鐵鏈。
果然,一腳踹開後,她順著消防梯爬上頂樓,演播廳的燈光從門縫漏出來,午夜新聞正在播送天氣:"預計淩晨五點有暴雨......"
導播台的鍵盤在黑暗中泛著冷光。
阿彩的手指在鍵盤上翻飛,她學過的黑客技術此刻派上用場——這些年她在街頭塗鴉時,總愛黑掉便利店的監控看自己的作品,沒想到今天要黑電視台。
當視頻文件成功導入的瞬間,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蓋過了樓下的音樂聲。
畫麵亮起:沈默站在生態園石碑前,聲音沉穩得像解剖刀劃過肋骨:"我是沈默,市法醫中心主檢法醫。
以下內容基於七具屍體的解剖記錄......"背景音突然變了,是個老太太的聲音:"我收了開發商的錢,說那棟樓符合消防標準。"接著是年輕男人的哽咽:"我改了火災警報係統的代碼,拿了十萬塊。"每個聲音說完,說話者的臉上就會裂開一道光紋,像被真相劈開的麵具。
"滴——"導播室的警報聲炸響。
阿彩在視頻被切斷前按下發送鍵,轉身跳窗時,她看見樓下的街道上,無數手機屏幕亮起,像一片閃爍的星海。
那些錄下視頻的人不會知道,他們的手指每按一次播放鍵,就有一根"真相的刺"紮進城市的皮膚。
圖書館頂層的通風管道裏,小舟的耳朵貼在收音機上。
不存在的波段裏,殘響的低語像生鏽的齒輪在轉動:"......修正......錯誤......清除......"他的手指在膝蓋上敲出摩爾斯電碼,那是沈默剛剛通過腦電波傳來的推理結果:"氣象站、精神病院、市政府地下三層......"
他抬頭看了眼牆上的掛鍾,五點整。
校園廣播的課間操音樂準時響起,《運動員進行曲》的節奏裏,藏著隻有他能聽出的加密信息。
樓下的教室裏,幾個學生揉了揉耳朵,小聲說:"這音樂怎麽聽起來像我小時候背的唐詩?"
生態園廢墟的雨在五點十分準時落下。
沈默跪在泥水裏,雨水順著後頸的傳感器往下淌。
石碑表麵的銘文正在融化,像被墨汁泡軟的紙。
他盯著碑體裂開的縫隙,黑色黏液湧出的刹那,鼻尖突然泛起鐵鏽味——那是血的味道。
黏液在地麵鋪展成城市地圖,七個紅點像七顆毒牙,最後一個坐標在"林秋棠舊居"處閃爍。
沈默的瞳孔驟縮,他終於明白,殘響不是在懲罰說謊者,而是在尋找最初的"命名者"——那個給所有謊言按下啟動鍵的人。
他的左手按在胸口。
那裏的跳動不再是心跳,更像無數個聲音在共振,是杜誌遠死前的窒息嗚咽,是張建國被篡改的屍檢報告在尖叫,是七具屍體被掩蓋的真相在血管裏奔湧。
雨越下越大,他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
但遠處的樓宇間,裂縫裏滲出細弱的echo:"下一個......"
"輪到你們說了。"
石碑的裂縫中,黑色黏液突然劇烈震顫,像有什麽東西正試圖破繭而出。
沈默的右手小指徹底發黑,他望著地圖上的紅點,在暴雨裏笑了——獵人的陷阱,終於要收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