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改寫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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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的左手掌還在滲血,指腹卻已按上解剖刀的骨柄。
他盯著掌心那道被筆尖戳穿的傷口——邊緣翻卷的皮膚像朵血色的花,血珠順著掌紋滾落,在水泥地麵濺成星子。
蘇晚螢遞來紗布的手懸在半空,被他搖頭止住:"凝血更快。"
他彎腰從工具箱裏取出骨粉,是上周從第七具受害者肋骨上刮下的,在台燈下泛著珍珠白的微光。
磷光塗料是阿彩用熒光塗鴉顏料調的,摻了半瓶雙氧水,此刻在玻璃皿裏泛著詭異的幽藍。
當血滴墜入混合液,三種物質竟像活了般糾纏,暗紅逐漸吞噬幽藍,最後凝成半透明的果凍狀。
"顱骨骨折線。"蘇晚螢突然出聲。
她不知何時站到他身側,指尖輕點玻璃皿邊緣,"第八具屍體的CT片,骨折線是放射狀的,從顳骨延伸到頂骨。"
沈默抬頭看她。
博物館的應急燈在她發梢投下暖黃光暈,眼底卻浮著林秋棠留下的陰影——那是她作為記憶繼承者的代價。
他用解剖刀尖挑起一點漿液,在空白屍檢報告封麵上塗抹:"所以裂紋要模仿應力擴散的軌跡。"塗料接觸紙張的瞬間,他手腕微顫,像在模仿屍檢時遇到骨裂的手感。
阿彩的腳步聲從背後傳來,帶著街頭慣有的輕捷。
她蹲在旁邊,發梢的銀環碰響:"需要我幫忙嗎?"這個曾被符號汙染的女孩,現在眼尾還留著淡青色的墨跡,但瞳孔裏的偏執已沉澱成清醒的灰。
沈默搖頭,刀尖在"沈默"二字下方劃出第一道裂紋——短,細,像嬰兒的指甲痕。
"它要的是"已死的沈默"。"他的聲音很低,像在對自己確認,"所以這份報告必須帶著死亡的餘溫。"漿液逐漸凝固,裂紋開始蔓延,第二道從簽名的"默"字右耳旁出發,斜著刺向日期欄,第三道則繞開"沈"字的三點水,在姓氏下方形成分叉。
蘇晚螢突然屏住呼吸——那些裂紋的走向,竟與她在林秋棠筆記裏見過的"殘響侵蝕路徑圖"完全重合。
"給我錄音機。"沈默頭也不抬。
蘇晚螢轉身從帆布包裏取出那台黑色老機器,外殼磨得發亮,是林秋棠生前最愛的古董。
磁帶倒帶的"沙沙"聲裏,她將報告封麵貼在錄音頭前,強光手電的光斑精準投在簽名上,陰影在磁帶上投下淡灰色的印記。"空錄三分鍾。"她按下按鍵時,指尖在發抖,"殘響讀取信息的方式...像老式掃描儀,隻認"完成態"。"
阿彩突然吹了聲低低的口哨。
她不知何時爬上了骨廊的頂部,那些由人骨拚接的走廊此刻泛著冷白的光,她的身影在肋骨間穿梭,像隻停在屍骸上的黑蝴蝶。"閉合眼瞼,反轉沙漏。"她舉著噴霧罐喊,"銀氧化物能幹擾它的信息過濾!"塗料噴在紙封麵上,隱形圖案在紫外線手電下顯形——閉合的眼皮下,沙漏的沙粒正向上流動。
"傳輸開始。"
聲音來自地麵。
小舟始終盤坐在銅纜交匯點,雙手按在水泥地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他是聾啞人,卻能感知電流的震動,此刻眉峰微挑,喉結動了動——那是他"說話"的方式。
沈默蹲到他身邊,能感覺到地麵的震顫,像有無數螞蟻在地下爬行。"校驗。"小舟用手語比了兩個字,又快速比劃:"筆跡壓力...墨水成分...纖維老化。"
沈默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早料到殘響係統會校驗文件真實性,所以提前在盲文刻寫板上留下了指壓頻率——那是他二十年來寫屍檢報告時,鋼筆壓過紙張的力度曲線。
他抓住小舟的手腕,將自己的脈搏貼上去:"用這個。"小舟點頭,指尖在銅纜上快速敲擊,像在彈奏無聲的琴。
地麵的震顫突然變緩,再響起時,頻率與沈默的心跳完全同步。
"通過了。"阿彩的聲音從頭頂落下。
她正盯著肋骨裂縫裏的黑色膠狀物,那些粘稠的東西像活物般包裹住文件,緩緩向下沉。"它在吞。"她跳下來時,發梢的銀環撞在骨牆上,"但吞進去的,總得消化。"
沈默站起身,骨刀在掌心沉得發燙。
那是用死者蝶骨磨的,刃口在應急燈下泛著冷光,刀柄刻著第八具屍體的死亡時間——他特意選了塊與自己顱骨密度相近的骨頭,"這樣更像。"
蘇晚螢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手很涼,卻帶著博物館老書紙頁的氣息:"你確定?"
"它要我死,所以我必須以死者的身份進去。"沈默抽回手,指腹摩挲骨刀的血槽,"屍檢報告是法醫的判決書,現在我要當自己的法官。"
骨廊突然靜了。
空氣裏的塵埃不再浮動,遠處傳來的警笛聲被截斷,連阿彩發梢的銀環都停止了晃動。
小舟猛地抬頭,對著空氣比了個"門"的手勢。
沈默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石室深處的陰影裏,有什麽東西正在裂開——不是門,是空間本身,像塊被刀尖挑開的布料,露出後麵更深的黑暗。
"該走了。"他說。
蘇晚螢的手指絞緊帆布包帶,指節發白。
阿彩摸出噴霧罐,在他腳邊畫了個倒置的五芒星——那是他們約定的緊急信號。
小舟爬起來,將一枚銅製繼電器塞進他手心:"如果半小時沒動靜..."他比劃到一半,又放下手,搖頭。
沈默將繼電器收進口袋。
骨刀的柄部貼著皮膚,像塊燒紅的鐵。
他邁出第一步時,地麵的黑色膠狀物突然泛起漣漪,那些曾包裹文件的東西,此刻正沿著他的鞋跟爬升,像無數細蛇。
石室的溫度開始下降。
他能感覺到呼吸在麵前凝成白霧,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
深處傳來細碎的"哢噠"聲,像老式掛鍾的齒輪咬合,又像...解剖刀劃開肋骨的輕響。
他握緊骨刀,腳步輕緩。
門後的黑暗裏,有什麽在等待——不是怪物,不是鬼魂,是一套精密運轉的規則,是他用二十九年科學訓練喂養的,最危險的未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