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死人開不……才要借我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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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具頂著沈默麵孔的屍體,就這樣在慘白的燈光下,一節一節地坐了起來。
    它的動作帶著一種非人的滯澀感,每一寸骨骼的移動都仿佛在與早已幹涸的筋腱進行著一場漫長而痛苦的拔河。
    它沒有睜眼,也沒有張嘴,但一股奇異的震動卻從它的胸腔發出,沿著冰冷的金屬屍檢台,如電流般竄入地麵。
    沈默幾乎是本能地俯下身,將耳朵緊緊貼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那震動並非聲音,而是一種有規律的、敲擊靈魂的脈衝。
    滴,嗒,嗒滴……是摩爾斯電碼。
    在死寂的“回音井”中,他迅速地解讀著這段來自亡骸的電報:“我——不——是——你——父——親……”
    這個念頭如驚雷般在沈默腦中炸開。不是父親?那他是誰?
    “我——是——所——有——被——刪——除——者——的——喉——結。”
    電碼的最後一段訊息終結,屍體胸腔的震動也隨之平息。
    沈默猛地抬起頭,視線越過那具熟悉的軀殼,望向四周牆壁上那些密密麻麻、如同苔蘚般蠕動著的舌頭。
    他瞬間通透了。
    這具屍體,根本不是父親的殘響,而是這座“殘響法庭”本身,是所有被係統抹除、連聲音都無法留下的怨念所凝聚成的具象化身。
    一個象征性的“喉結”,一個渴望發聲卻無法發聲的器官。
    而真正的父親……他從未真正地“死”在這裏。
    因為他那長達二十年的執念,早已在他被處決的那一刻,就徹底融入了這座“回音井”的底層邏輯,成為了係統規則本身。
    他不是囚徒,他就是牢籠。
    沈默顫抖著手,從懷中取出一片邊緣鋒利的頭骨碎片,那是他從父親被銷毀的殘骸中唯一搶救出的東西。
    他閉上眼,將那片冰冷的骨骼貼在自己的耳廓上,像是在聆聽一枚海螺。
    然而,這一次,他聽到的不再是任何具體的聲音或話語。
    那是一段持續了整整二十年的,沉默的尖叫。
    無聲無息,卻足以撕裂耳膜,貫穿神魂。
    與此同時,城市的另一角,蘇晚螢正蹲在一處廢棄的電話亭裏。
    左眼毫無征兆地傳來一陣錐心刺骨的劇痛,仿佛有一根燒紅的鐵釺從眼眶深處狠狠捅入。
    她悶哼一聲,眼前原本就因視覺損傷而褪色的世界,瞬間被一抹突兀的猩紅徹底覆蓋。
    她驚疑地低下頭,看向自己的手。
    一滴鮮血正從她的右手指尖滲出,但詭異的是,那滴血珠並未下落,反而像是掙脫了重力的束縛,扭曲著向上飄浮,在半空中拉成一道血線,最終凝成幾個殘缺的、顫抖的字跡:“救我……在火化前……”
    是殘響!
    蘇晚螢心中一凜。
    這些被抹除的意識正在利用她受損的感知係統作為漏洞,強行向她注入它們彌留之際的遺言。
    她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從口袋裏摸出一枚沾著泥土的舊銅錢,死死壓在指尖的傷口上,那股向上飄浮的血流頓時被截斷。
    緊接著,她猛地撕下自己連衣裙的一角,將其浸入隨身攜帶的一小瓶福爾馬林溶液中,然後毫不遲疑地將這塊浸透了刺鼻藥液的布條,緊緊纏繞在自己劇痛的左眼上。
    她明白,單純的壓製和抵抗是無用的。
    殘響就像洪水,堵不如疏。
    與其被動地被它們撕開一個又一個缺口,不如自己為它們開辟一條可控的通道。
    一念及此,她
    劇痛翻倍,兩隻眼睛同時被福爾馬林的灼燒感徹底吞噬。
    在她因劇痛而昏厥前的最後一刻,她模糊的視野裏,整條街道的地磚縫隙中都開始滲出細密的血絲,那些血絲如擁有生命的溪流,迅速匯聚,在空曠的廣場中央,構成了一個巨大無比、觸目驚心的“求”字。
    血跡繪製的地圖指引著阿彩來到了城郊的殯儀館廢墟。
    她嬌小的身影在斷壁殘垣間穿梭,最終停在一座已經坍塌大半的巨型焚化爐前。
    按照地圖的標注,她費力地爬上扭曲的鋼架,在第三層早已變形的隔熱夾板內,摸索著摳出了一本被烈火熏得焦黑的硬殼手冊。
    手冊的封麵用一種特殊的工藝烙印著一行字:“淨語計劃·終版協議”。
    阿彩深吸一口氣,翻開了第一頁。
    熟悉的筆跡映入眼簾,是她父親留下的:“若後代持此書歸來,請告訴他:不要作證,要成為‘無名之口’。”
    她正想繼續往下翻閱,那本焦黑的手冊突然毫無征兆地在她手中自燃起來。
    火焰呈詭異的冷白色,不帶絲毫溫度,卻在瞬息之間將書頁吞噬殆盡。
    漫天飄散的灰燼並未落下,而是在空中盤旋、組合,凝成另一行更加冰冷的字:“知情者不得言,言者非知情。”
    看著這行字,阿彩忽然發出一陣低沉而沙啞的笑聲。
    她伸出舌頭,將那些仍在空中飄浮的灰燼卷入口中,混合著唾液,用力地吞了下去。
    這是她第三次“消化”真相,每一次都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
    而這一次,代價是她的聲音。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聲帶像是被無數砂紙反複打磨過,徹底失去了發出完整句子的能力,隻剩下破碎的氣音和嘶吼。
    地下管道的維修間內,小舟頭頂上用作屏蔽信號的錫箔紙,突然發出“哢嚓”一聲脆響,崩開一道裂縫。
    他尚未反應過來,數根細如發絲的綠色菌絲便從裂縫中鑽出,如同饑渴的藤蔓,迅速順著他的頭皮向下蔓延。
    防腐液變異體!
    專門吞噬“沉默意誌”的東西!
    小舟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知道自己暴露了。
    這種變異菌絲會侵入大腦,將一切反抗係統的思維和記憶徹底格式化,變成一具隻會執行命令的活屍。
    他沒有時間猶豫,也無需猶豫。
    他猛地抓起手邊工具箱裏的長柄鑷子,撬開自己的嘴,然後用盡全身力氣,將自己的整塊舌根狠狠咬下。
    鮮血瞬間噴湧而出,將他的前襟染得通紅。
    劇痛讓他幾乎昏厥,但他強撐著最後一點意識,用沾滿鮮血的手指,在冰冷的地麵上寫下最後的訊息:“……我已成為……靜默錨點……後續……無需回應……”
    字跡戛然而止。
    他的身體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透明,就像一段被係統後台強行注銷的數據,輪廓逐漸模糊,最終在一陣輕微的空氣波動中,徹底消散,隻留下一罐浸泡在福爾馬林裏、作為“錨點”信物的舌頭。
    屍檢台前,沈默緩緩站直了身體。
    他麵對著那具“自己”的屍體,也麵對著滿牆劇烈抖動、瘋狂開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的舌陣。
    在經曆了父親那二十年的沉默尖叫後,他終於明白了這些殘響真正需要的是什麽。
    它們不需要耳朵去傾聽證詞,因為真相早已烙印在它們消散的每一個瞬間。
    它們需要的,隻是一張願意為它們開口的嘴。
    一個能夠承載億萬亡魂之聲的喉嚨。
    沈默緩緩舉起了手中的頭骨碎片,那鋒利的邊緣在燈光下閃著寒光。
    但他沒有刺向屍體,而是反手劃開了自己的右側臉頰。
    刀鋒深入,從口腔內側,他精準地挑出了一枚用蠟封存得嚴嚴實實的小金屬片。
    那是他成年後不久,就秘密嵌入牙槽骨後的微型語音記錄芯片,從未啟用過。
    是他為自己準備的,最後的保險。
    他將金屬片置於掌心,然後毫不猶豫地用骨刀將其砸得粉碎。
    “你們要的不是證詞……”他低聲說道,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回蕩在即將崩塌的空間裏,“是繼承。”
    話音落下的瞬間,整座“回音井”的牆壁開始寸寸龜裂,巨大的石塊和無數風幹的舌頭如暴雨般落下。
    世界在崩塌,而沈默站在廢墟的中心,一動不動。
    他的聲帶,開始不受控製地高頻震顫起來,那種感覺,仿佛不是他自己的肌肉在抽動,更像是有億萬個沉睡了太久的聲帶,正在他的喉嚨裏蘇醒、舒展、蓄勢待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