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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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驗室的冷光燈在淩晨兩點顯得格外刺眼。
沈默退後兩步,指節叩了叩地麵用粉筆畫的標記圈:"站到這裏,慢慢轉一圈,像平時那樣。"
"蘇晚螢"抬眼望他,眼尾的淚痣在燈光下泛著淡紅。
她的腳步比往日輕,鞋底蹭過地麵時沒有慣常的"吱呀"聲,像片被風托著的紙。
當她的腳尖對準標記線中央時,沈默的喉結動了動——她的影子先於身體,在地麵投出一道極淺的褶皺,仿佛有隻無形的手在拽著影子的後領。
射燈的光斑隨著旋鈕轉動偏移。
正常情況下,影子的輪廓該像被線牽著的木偶,順著光源角度順時針偏轉。
沈默的拇指抵著計時器,目光在"蘇晚螢"肩頭與地麵影子間來回拉鋸——第七秒,她的右肩剛要抬起,影子的右肩卻先隆起了15度,像是有另一個更急切的"她"藏在影子裏,搶先完成了動作。
"停。"沈默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兩度。
他彎腰撿起地上的量角器,金屬邊緣硌得掌心發疼。
影子的異常角度與他昨夜在攝像頭裏看到的"頭部偏移慢半拍"形成閉環——不是延遲,是影子在被另一個驅動源控製。
他轉身拉開抽屜,取出那麵包著紅綢的銀鏡。
鏡麵因年代久遠泛著青灰,邊緣刻著褪色的符咒。
當"蘇晚螢"的臉映在鏡中時,沈默的瞳孔縮成針尖——鏡中人的嘴角正向上挑起,弧度精準得像用尺子量過,而現實裏她的表情像被按了暫停鍵,睫毛都不曾顫動。
"啪"的一聲,沈默合上鏡匣。
他背過身去整理實驗台,指尖在不鏽鋼器械上敲出極輕的節奏。
後頸的汗毛豎起來,他能感覺到背後那道目光——不是蘇晚螢的,是附在她影子裏的東西,正透過她的眼睛觀察他的反應。
不能打草驚蛇。
這個念頭在他腦海裏炸響。
二十年前的實驗記錄裏寫過,強行剝離殘響會引發"信息反噬",就像扯斷寄生在神經上的藤蔓,宿主和寄生體都會崩解。
而蘇晚螢的意識還在,剛才她畫腳時蜷縮的腳趾,和照片裏的重疊得那樣緊。
他拉開最下層的抽屜,取出一本皮質筆記本。
紙頁邊緣被茶水洇過,卻奇跡般沒暈開墨跡——那是他偽造的"夢境修複協議",用的是蘇晚螢常用的鋼筆,字跡模仿得連她自己都未必分得清。
頁邊的童鞋圖案他畫了七遍,直到每道弧線都像林秋棠當年在牆上的塗鴉。
"我去趟資料室。"沈默把筆記本攤開放在桌上最顯眼的位置,鑰匙串故意落在紙頁邊緣。
關門時他用餘光掃到,"蘇晚螢"的指尖已經搭上了筆記本封麵——指甲蓋泛著不健康的粉,和陶罐裏的液體一個顏色。
淩晨三點十七分,實驗室的監控屏閃起紅光。
沈默盯著畫麵裏"蘇晚螢"的背影:她正站在講台上,懷裏抱著從密道帶回來的陶罐,嘴唇開合的頻率比正常說話快三倍。
他按下雙頻錄音裝置的開關,主麥裏傳來含混的哼唱,副通道的次聲波分析屏卻跳出刺目的綠色波紋——和二十年前實驗兒童的腦電波圖重疊了,TDN波,那種隻有在深度共感狀態下才會出現的脈衝。
"滴——"
警報聲從牆角的監測儀傳來。
沈默猛地轉頭,看見小舟正坐在椅子上,原本交疊的雙手垂在身側。
他的指尖隨著次聲波的節奏輕輕抽動,像被無形的線牽著跳舞。
後頸的皮膚下有幽藍的光絲遊動,順著脊椎往鎖骨方向鑽,像一群急著歸巢的螢火蟲。
"小舟!"沈默衝過去按住他的肩膀。
少年的體溫低得反常,隔著襯衫都能摸到肩胛骨的棱角。
他的瞳孔縮成兩個黑點,卻分明在聚焦某個沈默看不見的地方——密道的方向,那裏有七十四個陶罐,有燒變形的銀鎖,有小女孩躲在被子裏的啜泣。
"別怕。"沈默的聲音放得很輕,手指快速在他手背敲出摩斯密碼:"停"。
這是他們約定的緊急信號。
但小舟的手指仍在抽動,頻率和次聲波完全同步。
他突然想起蘇晚螢曾說過,小舟是"思維頻率的活體中繼"——原來不是中繼他們的,是中繼殘響的。
他扯下牆上的心率儀,金屬外殼在桌麵磕出凹痕。
壓電陶瓷片貼在小舟太陽穴時,少年的睫毛顫了顫,像隻被驚醒的蝴蝶。
儀器開始發出尖銳的蜂鳴,那是生物電噪聲,像撒進齒輪的沙子。
"噗——"
"蘇晚螢"突然捂住嘴。
淡粉色的霧氣從指縫裏滲出來,帶著鐵鏽味。
她的影子在地麵扭曲成螺旋狀,仿佛有無數隻手在撕扯。
當霧氣散盡時,她癱坐在地,眼神突然清明得像從前,嘴唇動了動——沈默湊近,看見她掌心用指甲刻著三個字:"救我慢。"
"叮鈴——"
窗外的風突然大了。
路燈柱下的殘灰被卷上半空,短暫拚出一行字,筆畫顫抖得像老人的手:"點燈人……請勿點亮最後一盞。"
話音未落,小舟突然站了起來。
他的步伐僵硬得像提線木偶,每一步都精準地朝著密道入口移動。
沈默伸手去攔,指尖觸到他後頸時,那些幽藍的光絲突然加速,順著他的手指往沈默腕間鑽,涼得像冬天的冰棱。
"小舟?"沈默輕聲喚他的名字。
少年沒有回應,瞳孔裏映著的卻不是實驗室的冷光,而是某種更幽深、更古老的東西,像深潭底沉了二十年的月亮。
後頸的光絲已經爬到了小舟的後頸根部。
沈默望著他逐漸僵硬的背影,喉結動了動。
他想起密道裏七十四個陶罐,想起蘇晚螢掌心的血字,想起路燈灰裏未說完的警告——有什麽東西,正在通過小舟的身體,鑿開最後一道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