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紙上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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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麵上的血字在幽藍微光裏泛著濕黏的光澤,像剛從皮膚下滲出來的。
沈默的後槽牙抵著腮幫,喉結隨著呼吸上下滾動——這是他高度集中時的習慣性動作。
他伸手按住蘇晚螢發顫的手背,另一隻手從工具箱裏取出鑷子,輕輕夾起一片還帶著餘溫的紙灰。
實驗室的顯微鏡載物台上,碳化纖維的紋理在40倍物鏡下清晰如蛛網。
沈默的瞳孔微微收縮——那些本該焦黑的纖維邊緣,正像活物般蠕動著。
深褐色的碳粒間,一抹極淡的墨色正緩慢暈開,像細胞分裂般從舊批注的"福利院火災"四個字尾,延展出新的筆畫。
"她把門縫補上了,但沒堵住呼吸。"他讀出聲時,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
這行字的墨跡走向與林秋棠的筆記如出一轍,可三天前他在作業紙上看到的批注,分明隻寫到"火勢從東側倉庫蔓延"。
"吸入。"他突然想起上個月解剖的火災死者——那些孩子的肺泡裏都嵌著細如塵沙的致幻晶體,當時他還以為是燃燒產生的特殊顆粒。
此刻顯微鏡下的墨跡仍在生長,他猛地抬頭:"蘇晚螢,你上次說林秋棠的屍檢報告裏,肺部有異常結晶?"
"對,像...像被人刻意撒進去的。"蘇晚螢的手指還攥著沾血的棉簽,她剛清理完左耳後頸的血漬,那是剛才被霧氣撞到時擦破的。
棉簽上的淡藍粉末引起了她的注意——和博物館倉庫裏那隻陶碗內壁的殘留物一模一樣。
沈默的指節叩了叩桌麵:"如果"殘響"的傳播不是靠視覺,而是靠呼吸呢?"他迅速從工具箱裏翻出三個防毒麵具,橡膠材質在燈光下泛著冷光,"閉氣三秒,測試反應。"
蘇晚螢剛戴上口罩就被他按住手腕:"別用這個,用防毒麵具的濾盒。"他親手幫她係緊頭帶,鏡片上蒙了層白霧。
小舟接過麵具時,沈默注意到他的指尖在微微抽搐——這個聾啞人閉氣的瞬間,右手突然在空中劃出短促的弧線,像是握著筆在書寫。
"他剛才在模仿寫字。"蘇晚螢的聲音隔著麵具悶悶的。
沈默沒接話,目光落在小舟指甲縫裏——那裏沾著些極細的藍粉,和她棉簽上的一模一樣。
"去我包裏。"蘇晚螢突然扯他衣角,"夾層裏有本《器物染魂錄》,我曾祖父寫的。"
泛黃的紙頁在台燈下展開,蘇晚螢的手指停在某一頁:"聲入骨髓者,言成律令;念結痂者,字能回生。"她的睫毛劇烈顫動,"秋棠姐的執念不是記憶,是...是會自己長的病毒。
我們接觸過她的聲音、氣味、文字,都成了...抄寫員。"
話音未落,她的筆記本"啪"地翻開。
昨天她寫的"夢中有三重身份"下方,不知何時多出一行歪斜的字跡:"第四種是替身。"墨水還未幹透,暈開的痕跡像滴眼淚。
"該下去了。"沈默把筆記本合上,金屬解剖刀在掌心轉了半圈又插回腰間。
他率先走向地麵的裂縫,黴味混著土腥氣裹住褲腳。
密道裏的紅磚縫裏滲出青苔,牆麵的塗鴉讓沈默的腳步頓住——歪歪扭扭的"左心室出血量"、"屍斑擴散時間",還有重複的"7+2=9",這些筆跡竟和他在屍檢報告上的簽名如出一轍。
"七十四個床位。"小舟突然在後麵拽他衣角。
地麵的凹陷輪廓在幽藍微光裏顯形,排列得像集體宿舍的通鋪。
每個床頭都嵌著一隻巴掌大的陶罐,罐口蒙著褪色的紅布,滲出的粉色液體在地麵積成小水窪。
"別碰。"沈默剛出聲,小舟已經跪在地上,指甲瘋狂抓撓水泥地,指節泛著青白。
他的喘息透過麵具變得粗重,突然,一滴血珠從指甲縫裏滲出來,落在地麵的瞬間凝成兩個字:"快逃"。
沈默按住小舟的肩膀,觸感像按在繃緊的琴弦上。
他蹲下身,用鑷子挑開最近的陶罐紅布——粉色液體裏浮著半枚燒變形的銀鎖,和蘇晚螢頸間那枚一模一樣。
他取出樣本瓶剛要裝液體,罐底突然傳來極輕的啜泣聲,像小女孩躲在被子裏哭。
"收好了。"他強壓下胃裏的翻湧,將瓶子塞進工具箱。
返程時,蘇晚螢換鞋的動作讓他眼皮猛跳——從前她總是先抬左腳,此刻卻先伸出了右腳。
"背包帶鬆了。"他借整理背包的機會,把微型錄音筆塞進她外套內袋,同時對小舟快速比劃唇語:"看影子。"
回到實驗室時,掛鍾的指針剛劃過一點。
沈默借口校準設備,調出天花板角落的隱蔽攝像頭——畫麵裏,他們離開密道後不到一分鍾,蘇晚螢突然停住腳步。
她脫下左腳上的童鞋,倒出一撮藍粉撒進陶罐,然後輕拍罐身三下,低語:"今天少了一個。"
更詭異的是她的影子——當她轉頭時,影子的頭部偏移慢了半拍,像被什麽東西拽住了。
"過來。"沈默把真蘇晚螢拉進隔間,遞過白紙和鉛筆,在紙上寫:"畫一隻穿童鞋的腳。"
她的筆尖在紙上遊移,最終落下的卻是一隻光腳,腳趾蜷縮著,腳腕處有一圈淡青的勒痕——和二十年前火災遇難者照片裏的腳一模一樣。
窗外突然起風,路燈柱下的殘灰被卷到半空,短暫拚出一行字:"點燈人不可..."
風停了,灰燼簌簌落下。
沈默望著蘇晚螢的影子在地麵拉長,從工具箱裏取出一盞可變角度的射燈,在房間中央拉了根繩子。
"今晚,我們做個實驗。"他說這話時,目光落在射燈的調節旋鈕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