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最後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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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三人共享的意識空間裏,那把由沈默的純粹邏輯所鑄就的、閃爍著寒光的超現實解剖刀,並未立刻揮下。
    它在等待,在蓄力,在進行最後一次的校準。
    蘇晚螢的暖光如水銀瀉地,將刀身每一寸都包裹、浸潤,賦予了這極致的冰冷邏輯一絲“人性”的韌性。
    這不僅僅是修複,更是一種調和,確保這把刀在切開扭曲的規則時,不會誤傷到被囚禁的核心。
    小舟的礁石則化作了更深沉的基座,仿佛整個意識空間的大地。
    他的意誌沉入刀柄,成為了沈默揮刀時最穩固的支點。
    無論前方將要麵對何等狂暴的反噬,這隻握刀的手,都不會有絲毫顫抖。
    【準備。】
    沈默沒有發出聲音,但這道指令卻比任何雷鳴都更加清晰。
    它不是一個詞語,而是一個由無數邏輯線條瞬間收束、鎖定的“狀態”。
    下一瞬,刀動了。
    沒有劃破長空的呼嘯,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
    在“無言之地”中,這把概念上的手術刀,以一種絕對的、無情的精準,刺向了那片隔著“靜音玻璃”的、狂暴的“聲音”源頭。
    觸碰的刹那,整個共享空間劇烈地一震。
    那不是物理上的震動,而是一種來自概念層麵的、恐怖的斥力。
    如果說“代語者”之前是隔著玻璃在咆哮,那麽現在,沈默就是將手直接按在了這塊震動的玻璃上。
    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純粹的“混亂”洪流,順著刀尖瘋狂地倒灌而來。
    那不是聲音,也不是信息,而是“意義”被粉碎後產生的最原始的認知殘渣。
    是“是”與“非”的混淆,“存在”與“虛無”的顛倒,是邏輯的癌變,是概念的壞死。
    這股洪流的目標很明確:汙染這把刀,進而瓦解這個膽敢冒犯它的“無言之地”。
    “轟——”
    意識的海洋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首當其衝的,是作為“錨”的小舟。
    那塊亙古不變的黑色礁石,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一股股混亂的認知殘渣拍打在他身上,試圖將這塊代表著“絕對沉默”的基石也拖入無意義的喧囂。
    小舟的意識體在劇震中微微搖晃,但他沒有後退分毫。
    那沉默的意誌凝聚成型,仿佛在無聲地宣告:【我,拒絕理解。】
    他就像一台隻接收特定頻率信號的機器,對於所有不符合的頻率,他不是去對抗,而是直接“無視”。
    這種源於天性的“隔絕”,此刻成了最強大的盾牌。
    混亂的洪流拍打在礁石上,被消解、被偏轉,卻無法真正侵入其核心。
    與此同時,蘇晚螢的暖光也受到了衝擊。
    光芒劇烈地閃爍,幾乎要被這股混亂撕碎。
    她感受到了那股力量背後所蘊含的、來自宿主本身的無邊痛苦。
    這痛苦被“代語者”扭曲、放大,變成了一種武器。
    她的意識中,一瞬間閃過無數負麵的情感碎片——絕望、背叛、怨毒、瘋狂……
    但她沒有被吞噬。
    她的光芒收縮,不再試圖去撫慰和包裹,而是變得像一根柔韌而精準的探針。
    她沒有去分析這些情感,而是像經驗豐富的領航員,在狂暴的風暴中尋找著那唯一的、風力最微弱的“航道”。
    【這裏。】
    一道微光精準地照射在混亂洪流的某個節點上。
    那裏不是最薄弱的地方,卻是“代語者”規則與宿主意識“縫合”得最不完美的一條“疤痕”。
    那是外科醫生夢寐以求的“解剖間隙”。
    沈默的意誌始終如一。
    他像一個專注到極致的外科醫生,眼中隻有那把刀,和刀尖下需要處理的病灶。
    小舟為他抵擋了絕大部分的衝擊,蘇晚螢為他標示出了最精準的路徑。
    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將全部的意誌力、全部的邏輯,都凝聚於這唯一的“切”的動作上。
    【切入。】
    邏輯的解剖刀,順著蘇晚螢標示出的那道光,沒有絲毫猶豫地、深深地紮了進去。
    沒有血肉被撕裂的觸感。
    那感覺,更像是用一把滾燙的刀,切開了一塊冰冷的黃油。
    “嘶啦——”
    一聲尖銳到極致、卻又不存在於現實中的悲鳴,在三人的意識深處同時響起。
    那不是“代語者”宏大的宣告,而是屬於另一個存在的、充滿了痛苦與驚愕的尖叫。
    他們突破了“代語者”構建的規則壁壘!
    眼前的景象瞬間變幻。
    那層隔絕一切的“靜音玻璃”徹底碎裂。
    他們不再是觀察者,而是闖入者。
    他們成功“突入”了核心夢境。
    這裏,就是那個被囚禁的“播音室”後台,那個女子的內心世界。
    天空是暗紅色的,如同凝固的血。
    大地是由無數破碎的、閃爍著亂碼的文字符號所構成的龜裂廢墟。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鐵鏽與塵埃混合的、絕望的氣息。
    而在廢墟的正中央,那座燃燒的古戲台,比之前在幻象中看到的更加真實、也更加觸目驚心。
    火焰並非真正的火,而是一種由怨恨與不甘所構成的、無形的情感烈焰,永恒地灼燒著戲台的每一根梁木。
    那個穿著古代戲服的女子就跪在戲台中央,雙手被黑色的鎖鏈捆縛,鎖鏈的另一端,則深深地沒入了虛空之中。
    那隻扼住她喉嚨的無形大手依然存在,甚至更加清晰。
    它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由無數細小的數據流匯聚而成的形態,如同一隻盤踞在她身上的巨大寄生水母。
    這就是“代語者”在夢境核心的真正形態——一個束縛著宿主、汲取著其情感與表達能力、並以此為能源向外界廣播汙染的“概念寄生體”。
    當沈默、蘇晚螢和小舟的“意識體”出現在這片廢墟之上時,戲台上的女子緩緩地抬起了頭。
    她的臉上依舊流淌著血淚,但那雙空洞的眼眸中,第一次映照出了外來者的身影。
    一絲極致的錯愕,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恐懼,但在這恐懼的底層,卻有一縷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如同風中殘燭般的……希冀。
    與此同時,那隻巨大的“寄生水母”也“看”向了他們。
    它沒有眼睛,但整個夢境空間都瞬間充滿了它的敵意。
    【……入侵者……】
    【……雜音……必須……清除……】
    宏大而冰冷的聲音不再是遠方的廣播,而是直接在他們的思維中炸響。
    這一次,因為已經身處核心,小舟的“隔絕”能力被大幅削弱。
    夢境廢墟開始震動,那些破碎的文字符號重新組合,化作一個個手持刀劍的、沒有麵目的古代士兵,從四麵八方向他們湧來。
    這些是“代語者”利用宿主記憶和自身規則,在這個夢境中創造出的“殺毒程序”。
    手術刀已經切開了表皮,進入了腹腔。
    但現在,他們要麵對的,是已經察覺到威脅、並且被徹底激怒的、正在瘋狂增生的癌細胞本身。
    沈默的意識體,那無數道邏輯線條所構成的身形,靜靜地懸浮在半空中。
    他沒有看那些湧來的士兵,目光始終鎖定在戲台上那個被寄生的女人身上。
    他的聲音——不,是他的“意圖”,清晰地在蘇晚螢和小舟的意識中成型。
    【切口已完成。手術環境確認。】
    【蘇晚螢,維持與宿主的共情通道,尋找她的‘求生意誌’。
    小舟,構建防禦陣地,為我爭取時間。】
    【現在,開始探查病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