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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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稟聲畢,觀席之上所有人紛紛起身,恭迎親王駕臨。
    許府眾人自然也要隨流,莊寧鴛將手搭入身旁大丫鬟掌中,從容站起,自座上移步,同旁府一樣站到掛起的隔簾處,等待親王們行過己處,垂首問禮。
    然等站定之後,忽地感受到身旁婆子不著痕跡輕扯她衣袖。
    莊寧鴛眉心微皺,回首看去,卻見坐在位上的酈蘭心遲未起身,而是低著頭,側臉出奇地有些煞白,似乎正在發呆。
    但王駕就快到她們這處了。
    “蘭心,蘭心!”壓低聲叫她。
    一旁的梨綿同樣著急,氣聲:“娘子?娘子!快起身呀!要行禮了!”
    說罷趕忙輕拍座上此刻魂遊天外的人。
    酈蘭心身軀猛地微震,方才醒過神來,抬頭慌忙看了眼四下俱是憂心望著她的許府眾人,趕快站起身。
    腦袋垂低,小步移到莊寧鴛與大房丫鬟婆子們身後,隻露出半邊身子。
    莊寧鴛心下有些異樣,但也沒說什麽。
    畢竟酈蘭心沒來過這樣的場麵,也許是她太過緊張,又或是她害怕自己禮儀不周。
    也能理解。
    很快,三位親王便移步到了她們的席前,酈蘭心瞧見眼前大房婢女因為屈膝而下落的裙擺,便緊隨著一同行禮。
    剛剛因著馬球會奮戰激鬥而燃起的熱爽快意,在此刻煙消雲散,徒留渾身冰涼。
    她此時才真正警醒,她隻是出了那百花園,卻仍在行宮之內,而隻要還在行宮裏頭,她就不是徹底安全的,每一個封王她最好都要避開。
    方才百花園中遇到的那個人,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誰,不知道麵容,不知道聲音,更不知道他站在暗處盯著她那麽久,究竟意欲何為。
    ……
    不,她也不是那未經人事的閨閣女兒了,其實隱約能感受到一些隱秘難言的意味。
    但她不想細想,再者,或許是她多心也說不準呢。
    仔細想想,她穿戴這般寡素,又沒傅粉施朱,又是個嫠婦,張氏還常常說她舉止粗淺,見慣環肥燕瘦諸般美人的王侯,哪能瞧得上她呢。
    隻是無論如何,她最好還是不要再和那人有半點接觸,光是池邊他攔著她那一幕,對她來說已經足夠危險。
    若是讓旁人看見,指不定生出什麽事,而若是讓張氏知道,恐怕她從此以後再無寧日了。
    酈蘭心腦中胡思亂想著,渾然不覺一道鋒刀般的視線細細刮過她。
    宗懍看著一群丫鬟婢女之間恨不得整個兒縮起來的柔弱婦人,心中唯想嗤笑。
    膽子這般小,原是個沒出息的。
    恐怕家裏爺們兒確是個無用的軟貨,不然怎養得這麽個怕事的小婦。
    他難不成是洪水猛獸,還是長了張見不得人的醜臉,值得她兩回連他麵都不願看?
    何誠跟在後頭,主子一絲一毫的反應都盡收眼底,一路行過來的主子爺一直目不旁視,卻忽地朝左側微偏了首。
    何誠立時警覺,順著主子的視線望去,登時瞳仁劇震。
    險些沒控製住麵上表情。
    等過了那處,方才緩過來一些,可心神依舊難定。
    剛剛那處席位,烏泱泱一群女人中間,那半遮半掩的素裙柔麗女子,不是先前百花園裏,從主子獨去的方向慌亂跑出來的婦人又是誰?!
    何誠心下大震,看著數步往前,又恢複目不別視的主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這,他們家殿下莫不是……
    三王登上觀賽視野最好的主位高台,按次序落座。
    康王年歲最長,抬手輕挲濃須,清了清嗓:“多年不曾來過京城裏的馬球賽了,此番陛下恩典,兩位賢弟,依愚兄之見,不如我們各出一樣彩頭,也好揚一揚士氣,助助威風。”
    恭王神色恭敬,看起來頗為謙卑,立刻點頭:“康王兄所言有理,那我恭王府出玉觀音像一座。”
    康王大笑,擺了擺手:“賢弟小氣了不是?我康王府出象牙鬼工小毬一枚!”
    聽罷,恭王立時配合露出驚歎之情:“王兄真豪氣也,竟舍得如此寶貝?”
    這鬼工毬所用之料象牙已是珍貴非常,而這球本身雕製所需的技藝更是稱得上一句鬼斧神工。
    天下難得一見的珍寶。
    “區區賞玩之物,何足掛齒啊?”康王眯著眼哂笑,轉頭,朝著一直冷然不言的晉王,“不知十七郎……”
    宗懍麵色冷淡,朝後斜去一眼。
    何誠意會,上前一步:“晉王府出狐白裘一件!”
    康王的臉色頓時難看。
    《禮記》有雲,君衣狐白裘,錦衣以裼之。
    古先朝時,狐白裘乃是天子之衣,如今雖已沒有如此嚴苛的儀製,但今日不過一馬球會,他作為宗室年歲最長,按理,他出了一樣彩頭,後頭的人不宜再比他的珍貴太多。
    可這末序小兒,竟拿狐白裘來作賞,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裏,更毫不遮掩那狼子野心!
    “你這……!”麵色鐵青。
    “誒,康王兄!”一旁無甚大反應的恭王忽地起身勸慰,“不過一個彩頭,何至於動怒啊。”
    轉過頭,又對座上毫無所動的宗懍輕皺眉頭:“十七郎!你年歲小,也及冠了,怎的這般不懂規矩,還不快給王兄道個不是。再者說,這狐裘用來作彩頭,也是太過了些,這樣的物件,不如獻給陛下……”
    “恭王兄,”宗懍不緊不慢開了口,狹眸沉深,“一件狐裘而已,我西北王府多的是,怎敢以此粗物獻與陛下。”
    “且實不知康王兄所怒何為,莫非這狐裘於王兄而言過於珍奢?若是如此,待後,本王也奉一件與王兄穿戴就是。”
    話落,康恭二王的臉色都是又黑又青,一個毛須幾乎怒得倒立,一個敢恨不敢言。
    宗懍移眼,抬起桌上瓷盞,淺飲了口清茶。
    ……
    又觀過一場,許碧青依舊在馬上瀟灑馳騁,而張氏姍姍來遲。
    莊寧鴛與酈蘭心忙恭謹將她迎入席上主位。
    張氏落座後,麵容中顯有喜色,像是談妥了什麽要事,與兩個兒媳說話時都和善慈祥許多。
    坐定後,先是望了遠處精力充沛的愛女一眼,再開口道:
    “馬球會之後還有遊獵大比,沒個幾日散不了,你們公爹是武將,得留下來,去不了阿湛冥壽,青兒和澄兒年幼愛頑,來前便說了一定要湊這熱鬧。”
    “馬球會之後,他們三人就留下來,我與你們一同去族地,為阿湛和阿渝做法事。”
    酈蘭心和莊寧鴛對視一眼。
    “是。”旋即異口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