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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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賽過三輪,許碧青下了場,梳洗一番,換了輕便薄裙,帶著一盤子贏來的彩頭回到自家席位上,盤上一個層疊雕製的象牙小球最為顯眼。
    “娘!”許碧青臉頰還有些撲紅,興奮貼著坐到張氏身邊,“您瞧,我贏了個象牙雕的鬼工毬!”
    說著又有些遺憾,忿忿不樂:“就是晉王殿下出了件狐白裘作壓軸的彩頭呢,我上場早了,都沒力氣去爭那寶貝了,否則我肯定把它贏回來給您!”
    張氏無不慈愛地看著她,撫慰:“那狐裘是個惹眼的物件,不拿也罷,再說了,我倒更喜歡這小毬,從前隻聽過,還沒真切見過呢。”
    她這一說,許碧青立時一掃憾意,趕忙興衝衝叫人把那彩頭端到近前來,演示給自家母親看。
    “娘你看,它一共有三層,每一層的紋路都不一樣,裏頭兩層還都能轉動!”
    張氏將那鬼工毬端在掌上把玩,也是稀罕的很:“果真是個寶物,是康王爺出的彩頭吧。”
    許碧青壓低聲:“是呀,雖然比起那件狐裘差了些,可也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了,就是有點小,我聽說這東西還有五六層乃至更多層的大件。”
    和張氏說了好一會兒話,終於記起旁側還有兩個嫂子。
    眼睛打前一掃,朝左側的莊寧鴛甜笑:“大嫂嫂,您要不要也來看看?”
    莊寧鴛神情平和:“方才你演示了一遍,我也算是看過了。”
    許碧青笑著點點頭,而後又把眼神轉回那小球上,沒有任何與右側的酈蘭心說話的意思。
    酈蘭心麵色未有變化,依舊淡然,早已習慣了。
    張氏瞥了女兒一眼,開口:“過會兒我便帶著你大嫂嫂和二嫂嫂去族地了,明日是你大哥的冥誕。你和澄兒就留下來跟著你父親去遊獵大比吧,不過得記著,不許胡亂行事,更不許和旁人家的女兒起衝突。”
    說到最後一句,著重強調了語氣。
    許碧青登時有些不快,但對上母親嚴肅的眼神,還是心不甘情不願的點了頭。
    又陪著女兒坐了一會兒,張氏便起身了,再晚些出發,不一定能在天黑前到達族地。
    一行人出了綠睦苑,一路回到來時的馬車處。
    直到上了馬車,酈蘭心一直微懸的心總算落回了胸膛,等感受到車輪正在行進時,她半脫力地靠往廂壁的軟墊上。
    梨綿陪在一旁,有些憂慮:“娘子,您要睡一會兒嗎?”
    她好歹也是和酈蘭心相依多年,再愚鈍,也看得出來她有些不對勁了。
    從百花園裏開始,她家娘子就一直不太愉悅,從一開始的怡然自得,忽地變為憂心忡忡,像是在害怕什麽、想躲想逃似的。
    可酈蘭心不肯說,她也不好追問到底,隻能更加留心她飲食睡眠等事。
    或許是緊張不安驟然得到放鬆,酈蘭心倒是真有些疲倦了,虛虛點了頭,往軟枕堆裏躺靠下去:“我閉一閉眼,等快到了,你記著叫我。”
    梨綿趕忙點頭,接過她拆卸下來的簪釵,放到一旁的暗格裏,又探身出了車廂,囑咐駕車的馬夫盡量行穩行緩些。
    耳邊各色擾亂的聲音漸漸遠去,酈蘭心閉了眼,緩緩沉進夢裏。
    ……
    從綠睦苑的高台朝下,可以瞧見各家臣屬的席位。
    場上正在爭奪最後一件彩頭——晉王府出的狐白裘,為了這件寶物,各家各府最擅上馬擊球的好手幾乎全都上了場。
    一時間球旋如星,馬奔如龍,交戰前所未有之激灼,引得呼喝之聲四起,雄勢席卷整座林苑。
    何誠瞧得興奮,此刻最占風頭的球手是從前他們西北軍帳下大將之子,可以算是他們王府的家臣了。
    看到激奮處,忍不住也低頭朝旁座上投去一眼,正想出聲,卻瞧見主子神色冰冷的側臉。
    雖說平日裏,他們殿下常常如此,喜怒難辨,可他能看出來,此時的主子眉宇間竟有些陰鬱。
    目光也沒有放在賽場之上,反而有幾分不耐地轉移,方才還不見這樣。
    可文安侯的事方才告一段落,現下哪還有什麽……
    何誠心中忽地一緊,鬼使神差朝方才行來高台的方向望去。
    看清之時,眉心登時一跳。
    先前來時路過的某處官眷席位上,不知何時空了。
    那個穿戴極素的婦人,也隨之沒了蹤影。
    何誠閉了閉眼。
    此刻隻悔怪自己眼睛為何不安分,這種隻有隱約苗頭的秘辛,他不發覺比發覺的好。
    然身為心腹,主子不安樂,豈能作壁上觀裝傻充愣,還是得提早防備著。
    悄步退下了看台,招招手,尋來綠睦苑的宮婢。
    肅聲問道:“看台左右兩側這些席位都分別是哪家的,你且同我說來。”
    宮婢見他是晉王府之人,態度恭敬萬分,此時被他考校,更是頗為緊張,趕緊作答:“最盡頭的是禦史中丞劉大人家的席位、再是大理寺少卿薛大人家……”
    “……再過來的,是忠順將軍府許大人家的席位,再往後……”
    宮婢一席一席說過來,沒發覺身旁之人的目光已然定在剛剛說完的某一處。
    何誠眉心緊縮。
    ……忠順將軍,許長義。
    暗報裏與陳王秘密往來的幾個武將之一。
    他依稀記得,忠順將軍府有三子,長子次子都已婚娶,也都已去世,留下了兩個寡妻。
    那麽,那婦人,是許家的孀婦?
    若是的話,是哪一個呢?
    何誠沉思著,將好不容易把一整列席位排列對應全說了一遍的宮女揮退,轉步快走,行到林苑隱秘處。
    輕吹一聲鳥哨,跟來的王府暗衛現身。
    “你們是長期紮在京城的,把忠順將軍府的詳報再同我說一遍,許長義三個兒子,大兒子和二兒子都死了,還都娶過妻,是也不是?”何誠皺眉冷聲。
    暗衛:“是,長子名許湛,娶妻承寧伯府嫡次女莊氏,與莊氏有一遺腹子,現年十歲。”
    “次子呢?”急不可耐問。
    “次子名許渝,曾在西南赤甲軍中任武職,後在戰場之上受了重傷,退回京城,沒與官門貴女結親,娶了一民間女子,沒有留後。”
    何誠眼中一亮:“那民間女子是何來曆?”
    民間女子,對上了那身素淡到堪稱寒酸的裝扮。
    “這……”暗衛忽地哽住了,“這,那女子,在許渝死後便搬出了忠順將軍府,背後也無甚特殊依靠,故而我們沒有詳查……”
    何誠惱得幾乎想抬腳踹他:“趕緊去查!”
    暗衛連忙應下:“是!”
    “聽著,那女子的事,查實之後,先來報與我,”何誠目光肅厲,
    “此間事別拿去殿下麵前晃蕩,絕對不能,否則你我都沒好果子吃,明白嗎?”
    暗衛渾身一凜,重重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