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夜月如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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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平安出了門,迅速朝著槍響的村口趕去,今晚這事兒透露著些許不同尋常。
    要說是狼進村了吧,村裏養的狗卻一聲沒叫,可若不是有狼,怎麽會響槍了呢?
    距離還有老遠,路平安就大聲吆喝道:"怎麽回事兒?狼在哪兒?"
    "沒事兒,就是走火了。"
    兩個巡邏的民兵溜達著走了過來,有些訕然的笑了笑,路平安心裏那叫一個氣啊。
    自己著急忙慌的跑過來,你就給我整個烏龍?逗我玩呢?
    路平安心裏不高興,槍支走火的民兵心裏還不高興呢。
    這個叫常貴的民兵抱怨道:
    "嘿呀,這事兒都怪你小子,要不是你小子大半夜不睡覺四處亂跑,我能上膛麽?不開保險不上膛,能走火麽?"
    路平安心說那能怪我嗎?你們也是經過正規訓練的,槍支走火了你不說找自己的問題,反倒是怪上別人了?
    還沒等路平安懟回去,砰的又是一聲槍響,這次是羊圈那邊。
    "有情況!"
    兩個巡邏的民兵隊員和路平安反應一樣,拎著槍就朝著羊圈那邊跑,此時兩人也不顧什麽省電不省電了,按亮手電,一邊跑一邊用手電朝著四處照亮。
    剛跑沒多遠,從黑暗中噌的竄出一隻說黃不黃、說灰不灰,瘦不拉幾的大狗,夾著尾巴朝著遠處跑去。
    路平安猛地反應過來,這哪是狗啊?分明就是一隻狼啊。
    路平安猛地站定,舉槍瞄向逃跑的狼,正要開槍,常貴手裏的手電筒卻突然調轉了個方向,路平安頓時失去了目標。
    這下不僅是路平安急了,另一個同樣正在瞄準民兵順子也惱了:"常貴你小子是不是傻了?沒看我正要打了嗎?你晃什麽?"
    常貴調轉手電,再去照亮的時候,哪裏還有狼的影子?
    順子氣得大罵:"跟你搭班兒還不如跟豬拜把子呢,兩把槍瞄好了都能讓它跑了?你腦子裏想啥呢?"
    常貴張了張嘴想找個借口,卻發現自己無論咋解釋也圓不了,隻能悻悻的悶頭朝著羊圈那邊走去。
    羊圈門口,一隻狼被打死在柵欄門外邊兒不遠處。與路平安他們之前看見的那隻相比,這隻好像更瘦了,個頭也不大。
    此時羊圈門口已經聚了好幾個人,支書和王雙喜正在跟看守羊圈的人了解剛剛發生的情況。
    原來是倆人圍著火盆打瞌睡呢,突然聽到了槍響。倆人嚇了一跳,轉頭朝著羊圈門口一看,隻見一隻狼悄咪咪的扒開了一些土,正從柵欄門下麵往羊圈裏鑽,都已經鑽進了半個身子了。
    聽著動靜,這隻狼趕緊往外退,隻是柵欄門是由滿是帶刺的酸棗、圪針枝子編的,動不動就紮一下,這隻狼掏的洞又不夠大,往裏鑽都難,往外退不就更不容易了。
    看守羊圈的人趕忙瞄準射擊,這麽近的距離還能打偏了?
    一槍就打在狼身上,這隻半大子狼吃疼之下,猛地縮了出去,倒在門口掙紮了幾下就不動了。
    支書並沒有怪兩人打瞌睡的事兒,反而誇獎了兩人臨危不亂,一槍打死了膽大包天,敢於當著人鑽羊圈的狼,還說賣了皮子要獎勵兩人。
    倆人樂得合不攏嘴,那股得意勁兒就別提了。
    兩相一對比,常貴和順子更鬱悶了,他們也有立功的機會來著,還不止一個。
    隻不過陰差陽錯,好機會全都被倆人完美錯過了,一個也沒把握住。
    常貴嫉妒的不行,一梗脖子,拉著支書抱起了屈:"支書,都怪新來的黑五類亂跑,幹擾了我倆。
    要不然,最起碼還能再打一隻狼,這事兒他有很大的責任,你可不能輕易饒了他啊。"
    路平安都驚住了,我艸,這話你也能說得出口?自己菜就回去多練,總喜歡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可還行?你這樣很容易沒朋友的啊。
    支書不清楚具體發生了啥事,也並沒有輕信常貴的說法來個無腦判案:
    "啥時候了?這會兒是說這個的時候麽?你們倆趕緊去村裏四處看看去,一定要把狼都趕出去,別傷著人了。"
    沒一會兒,兩個社員找了過來,村裏就他兩家養了狗,隻是這會兒兩家的狗都不見了,應該是被狼叼走了。
    村裏的狗都是不拴的,就任由它們四處跑,特別是村裏條件不好,人都吃不飽,更別提狗了。這樣還要拴著,是要餓死它們麽?
    "天剛剛擦黑的時候狗還在家來著,後來就汪汪叫著跑出去了。
    我出門一看,落後分子路平安正往坡上走。
    我還以為狗是跟他不熟,衝著他叫呢,也就沒在意。"
    路平安滿頭黑線——
    落後分子不是人啊?怎麽啥事兒都能跟我拉到一塊兒?合著隻要是有不好的事,我都脫不了幹係是吧?
    嘿,路平安這句話還真是說對了。
    人心中的成見是一座大山,真以為是說說而已嗎?沒放在自己身上不知道難受,申公豹那是受了多少不公,才能發出如此感歎?
    一個落後分子,冤枉你又如何?把鍋推到你頭上又如何?沒把路平安三五不時的拉出來鬥爭一頓,都是大隊上的人講究了。
    支書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隻能隨口岔開話題,路平安也沒解釋。當別人對你存在偏見時,解釋有啥用?
    等確認了村子轉危為安後,路平安就回去睡了。
    窗外一彎殘月如鉤,路平安躺在溫暖的炕上,心裏又開始盤算起了以後。
    今天的遭遇算是給他敲響了警鍾,顯得他之前的計劃有些想當然了。原以為略施手段就能改變自己的處境,如今看來,難難難。
    那麽自己就不能再異想天開了,要盡快搞定自己需要的東西,然後找個合適的理由離開這裏。
    若是不能合理合法、正大光明的走,說不得就得想個歪點子了。
    處在這個陌生的年代,麵對陌生的環境,路平安總有些患得患失,計劃想了一大堆,真正施行的卻不多,總是身不由己的隨波逐流。
    一個後世的宅男,本就不能拿太高的標準來要求路平安。
    他又不是退役兵王,一個招呼就有十萬手下顛顛的過來聽他招呼。
    他也不是霸道總裁,殺伐果斷,動不動就來一句我不要你覺得、我隻要我覺得,三分鍾,我要她的全部資料,更沒有繼承萬億資產。
    ………………………………………………………
    第二天早上天剛亮,路平安早早的就起床了,昨天在西南溝布置的陷阱還沒檢查呢,起來的太晚,被人截胡可就不好了。
    用清水簡單洗漱了一下,路平安背著槍出門朝著坡下走去。
    此時早已有覺少的老人起來了,他們聚在一起說起了昨晚的事兒。
    路平安禮貌的打了個招呼,正準備走,被老三叔喊住了。
    "平安,等等,聽說你昨晚也在場?打著幾個狼啊?"
    "一個。"
    "我就說吧,你小子再怎麽厲害,也不可能打三個啊,他們非得說你打了三個。"
    "狼不是我打的,不過我昨天去掏獾窩子了,掏了三個獾子。
    老三叔,沒啥事我先走了啊,那邊下了幾個兔子套,我去溜達溜達……"
    "啊?哦哦哦哦,好好,你去忙吧。"
    路平安走後,幾個老人咋呼開了。
    "嘿呀,看不出來啊,這小子有點兒本事啊?三個獾子,隻是獾子皮和獾子油都得能換不少糧食了。"
    "嗬嗬,有本事又有啥用?還不是定了個黑五類的出身?"
    "可惜了,若是這小子成分沒問題,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啊。"
    "落後分子,是虎也得臥著,是龍也得盤著,有能耐也得受著,要不然就得挨收拾。
    就他,還想翻身?嗬嗬嗬,下輩子吧。"
    老三叔聽著不樂意了:"這話不對,秦瓊當年也曾落魄到當鐧賣馬,後來還不是一飛衝天了麽?
    好漢子即便一時走了背運也是好漢子,孬種他始終還是孬種。
    你們一個個的眼皮子太淺了,萬一哪天政策好了,不再追究黑五類的錯誤,豈知人家還看得上看不上咱們這小破村子?
    到時候回了城,說不定也是位大人物呢。就你們這群二杆子貨,想巴結人家都巴結不上。"
    "嗬呸?我巴結他?一個黑五類,要飯我都繞著他家要。"
    "就是,他要能出人頭地,我王字倒著寫。"
    "話說你這有點兒賴皮了吧?王字倒著寫不還是個王八字麽?"
    老三叔聽著一陣氣悶,都尼瑪混到動不動就要飯的程度了,還死要麵子呢,他也懶得搭理那些強種,扭過頭背著手朝家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