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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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琰又驚又怒,“把卷軸還來!”
    “客人,您還沒付錢呢。既然沒付錢,它就不是您的。”那人繼續笑著耍無賴。
    李琰這才明白劉子昭畫一隻眼睛提醒的意思:自己那樣迅速翻閱卷軸,大概已被有心人看在眼裏:能那般快速甄選的人,必定見過大宗師帖的真跡。所以危家在這的管事已經發現了端倪,就等著自己替他們找到以後坐收漁利。
    “還我!”
    李琰冷聲重複道,眼中怒火越熾,她隨侍的武婢聞聲衝入,直接掏出袖箭射向那人。無奈那人好似瘦猴一樣靈巧,在頂棚上橫來竄去,袖箭的威力又小,一時竟射不中他。但李氏畢竟人多勢眾,逐漸包圍了他。
    “大管事,接著!”
    那人怪笑一聲,將卷軸丟向入口,正好落入危家大管事手裏。他身旁站著的正是李瑾。
    “夫君,他們搶了十妹要的書!”
    鄭嘉月急忙告狀。
    “大管事,這是店大欺客嗎?”李瑾皺眉問道。
    “哈哈哈,一場誤會而已,店裏的夥計不懂事,把今晚的拍品都混了進去。為表歉意,六公子、六夫人和十小姐今日看中什麽貨,本店都全數贈送。”
    大管事說得豪氣,手裏卻緊緊拽著那個卷軸。
    鄭嘉月使眼色示意侍從動手,但大管事一揮手,頓時圍上來密密麻麻的人。
    “看來我先前的話,你是當做馬耳東風了。”
    “六公子可別為難我了,您是我們危家的半個主子,可另外一半主子說話,我們也不能不聽啊。”
    大管事哈哈一笑,把卷軸交給身後人,“直接送去拍賣場。”
    李琰眼睜睜的看著大宗師帖就這麽被送走,不僅攥緊了拳頭。
    這份憋屈一直到次日黃昏還沒有消散,李琰板著臉都不想說話,也再沒興趣去翻什麽卷軸,鄭嘉月有些擔憂地看著她,也不知道從何勸起。
    “嘉月姐,拍賣大會是明晚什麽時候?”
    “明晚酉時正。”鄭嘉月想起昨天的事,也是怒從心頭起,“危家這群忘恩負義的混蛋,竟然敢搶我們的東西。當初就該任由他們被剿滅——”
    “現如今他們靠上了大周,而我唐國三代以來卻日漸衰微。”李琰垂著眼說出了問題所在。
    她的憋屈並不完全是因為自己,也是因為唐國李氏在危家這種地方豪強眼裏,已經是徒有爪牙的紙老虎了,而大周朝卻如冉冉升起的旭日一般讓人敬畏。
    “搶不回來的東西,隻怕拍賣場上也很難買回。”
    李瑾若有所思的說道。
    他的猜測很快成了現實。
    在晚上的拍賣場上,大宗師帖放在開篇的第一場,李琰還沒來得及喊價,就聽大管事朗聲笑道,“各位,這位來自大周朝的郎君說了,他今晚要點天燈。”
    他指向左側的頂樓雅間,正好在唐國這些人的對麵。雖然沒說清楚劉郎君是誰,但既然是大周朝的人,那必定是身份尊貴。但除了李琰以外,在場沒有人會料到來到這裏的竟然會是魏王本人。
    頓時整個拍賣場都轟動了:按照拍賣的規矩,一旦有人點了天燈,便意味著對接下來的所有貨品都願意出最高價買下。無論是從財力還是威勢的震懾來說,都是要壓服全場。
    “不過劉郎君也說了,除了第一件以外,他不要的東西可以低價讓出,隻是需要各位報個字號,為敵為友,各位請自便。”
    頓實現場人聲攢動,個個都忙著把名帖送往那邊的貴賓室:正對著唐國這邊,這讓鄭嘉月看得翻了個白眼,“點天燈也得經過主理人同意……危家真是要投靠大周嗎?”
    “虔州處在唐國腹地,而大周隻是新近有領土接壤,完全投靠不至於,他們隻是拿新主來壓服舊主而已。”
    李琰淡然說道,雙目閃動間似乎下定了什麽決心,她拉著李瑾到了外間,看了一下,四周才低聲道:“六哥,我們此行數裏之外,是有水師悄悄跟隨的吧?”
    “你怎麽會知道?”李瑾驚訝問起:他還不是唐國太子,危家也不敢動這個念頭,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為了保險起見,此番前來秘密談判,還是有水師偽裝成商船悄悄跟在後麵的。
    李琰雙目閃動間明亮銳利,李瑾卻莫名有一種危險感。隻聽李琰低聲道:“六哥,請你下令立刻調他們前來,我已經備好清遠軍的軍服,請他們喬裝換上以後包圍整個幽燈集,尤其是這個拍賣場……”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好似從地獄幽冥中傳出,“用火攻,將整個拍賣場裏的所有人全部殺盡!”
    李瑾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說什麽?”
    李琰看著他微微一笑,夜燈照耀下她的麵容恬靜純美,宛如玉座觀音一般,說出的話卻是比惡鬼還要可怕,“殺光拍賣場裏的人,一個也不留。”
    “你瘋了嗎?裏麵那麽多人!”
    “沒有一個是平民百姓。不是豪強大盜,就是各方勢力的秘探。最重要的是……殺了魏王!”
    “大周朝來的那個青年公子竟然是魏王?你是怎麽知道的?”李瑾再次震驚,但隨即皺眉拒絕道:“萬萬不可,那可是幾百條人命!”
    李琰輕聲細語地笑道:“幾百條人命給大周魏王做殉,算不算風光大葬?”
    李瑾驚駭的看著小妹:她的瞳孔亮得驚人,中間閃爍的鬼火並不是興奮,而是隱忍下的破碎和痛苦,“無論如何,魏王今日必須死!”
    “你……你可曾想過殺死大周朝魏王,將會引起怎樣的雷霆之怒?他可是大周天子最看重的弟弟!”
    “所以我準備了清遠軍的軍服:他們和危家爭奪泉州航道鬧得正凶。”李琰白天出去已經從地下渠道買到了軍服:危家在鬼市半公開的出售清遠軍軍服,本來就是不懷好意,任何江洋大盜,買了這個軍服都可以去清遠軍中搗亂搞事。現在被她拿來喬裝反殺,也算是因果循環。
    “所以你早就有此打算了?!思晏,你到底怎麽了?怎麽會變成這樣?”
    李瑾渾身顫抖,完全不知道錢的究竟是自己的小妹,還是披著人皮的妖魔,“危家首鼠兩端,我稟明父皇後必定要加以懲治。大宗師帖我也可以繼續設法替你奪來,但你要如此殘殺妄為,為兄絕不能答應!”
    他轉身要走,卻被李琰一把拉住,“你這時候裝菩薩,今後可是要後悔莫及!”
    “你以為魏王是什麽好東西!今日我們若是放過了他,將來有一天他會一箭把嘉月姐射死,然後你痛不欲生,喝醉酒後彎腰去水裏去撈月亮,就此淹死了!”
    李琰咬著牙低喊道,頓時把李瑾嚇得呆立當場。
    “你、你說什麽?”
    李瑾哆嗦著嘴唇,整個人都失了儀態,“你說嘉月怎麽了?!”
    他用力拽住李琰的手腕,“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麽?”
    “不敢接受現實嗎?那我就再說一遍:未來有一天,魏王將縱馬行凶,一箭射死嘉月姐,而六哥你,身為亡國之君卻絲毫不能奈何與他,最後隻得酩酊大醉,到水中去撈你的月亮!”
    李瑾不敢去聽,卻又不得不聽,李琰低聲慘笑道:“這就是你們夫妻的結局。”
    兄妹倆四目相對,李瑾渾身顫抖,眼睛亮得嚇人,李琰眼中的光芒卻平靜了下來。
    “原來如此……”
    李瑾牢牢盯著李琰,隨即沉痛的閉上了眼。這麽多天來的疑惑,終於得到了解答。
    兄妹之間陷入了漫長的靜默,隻有風聲在街巷之間嗚咽。半晌,李瑾才開口。
    “你能確定嗎?”
    “能。”
    李瑾想起自己聽說的……小妹在宮變那晚的侃侃而談,心海激蕩翻湧之下,雙手微微顫抖。
    他浸潤佛法多年造詣頗深,原本不該信這些怪力亂神,但大道三千各有神異,有些怪事奇談也並非能用常理來解釋。
    “你所看見的……一定是真嗎?”
    他仍然不死心的掙紮。
    “大哥的死已經驗證了。”
    李琰一句話讓李瑾不敢再問下去。他也沒有再問李琰從何得知這些,隻是捏緊了手腕間的佛珠。
    “我本欲渡蒼生,卻不料此身已在地獄。”
    歎息聲中,李瑾拿出了自己的信物。
    ****
    夜已過半,幽燈集大部分攤位也逐漸人聲稀落,隻有那高台樓閣的拍賣場中仍是高朋滿座,歡聲笑語。所有的貨物拍完要一整夜,各方勢力趁此機會聯絡感情,試探虛實。
    黑暗之中,穿著皮甲紅巾的精銳士兵無聲疾行,很快就穿梭包圍了拍賣場。
    他們的核心目標有兩個:直接衝入拍賣場的後台,將防備森嚴的大宗師帖奪走:一旦全場拍賣結束後,拍品就會交給買家;安全撤離後,其餘的大部隊將用火攻,射出火藥鞭箭將所有人鏟除殆盡,不留後患。
    李瑾和李琰站在不遠處的廢棄戲台上,靜靜看著這一幕。
    拍賣場那邊人聲喧嘩,很快便起了極大的喧鬧騷動。隨即火光燃了起來,將整個高台樓閣都熊熊點燃。
    李瑾不動聲色,李琰凝神看去卻皺起了眉,“圍三闕一,六哥你給他們留了缺口,是想把其他所謂的無辜人放出去,隻把大周的那批人留下?”
    “如你所說,魏王必須死。但其他人與此事無關,何必多造殺孽?況且一旦被揭穿,我唐國將成眾矢之的。”
    李瑾還是於心不忍,李琰知道他秉性如此,也不可能一夜之間改弦易轍。她不願再說,隻是凝神看著火光越來越大。
    許多人從那唯一的缺口逃了出來,被喬裝成清遠軍的唐國精銳一一拿下,經過簡單甄別以後,要麽放走要麽捆綁甚至殺了。整個過程快捷迅速,頗有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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