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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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到此處已經無法收回,現場頓時劍拔弩張。
陳文徽本就是有備而來,端起酒杯冷笑道:“陳某等五人受先帝托付輔佐國主,可算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卻沒想到,國主昏潰受人蒙蔽,我等忠而見疑,隻能出此下策!”
他把酒杯摔在地上,以此為號。
不多時門外傳來了人群跑動聲響,隨即化為兵器交擊聲、人的喊叫嘶喊聲。伴隨著天空的雷霆閃電,這一番動靜格外顯得氣勢浩大。
堂上眾人陷入了驚慌之中,馮延巳後悔不已,完全沒想到自己用來說和的夜宴成了鴻門宴,陳文徽竟然早有準備要謀反!
李瑾高坐中央,毫無驚慌之色,李琰更顯厭煩的歎了口氣,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一日之間兩次見血,隻怕神佛都要嫌我殺孽過重,此事過後,我要齋戒三月。”
她連裝神弄鬼的摔杯為號都不屑,隻是輕輕將杯子放在案上。
過不多時,外麵響起更大的喧囂聲,似乎爆發了更劇烈的交手,但隻過了小半個時辰就安靜下來。
隨之而來的是死一般的寂靜。
這份寂靜讓陳文徽毛骨悚然,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卻又隱隱知道發生了什麽。
“五位輔佐大臣裏,確實就數你最為神通廣大,對外私聯大周邊軍,對內策反三叔父的餘黨,又給北黨拱火讓他們在朝堂上掀起風波,最後甚至還有辦法勾結吳越國牽製玄甲軍的兵力——陳公既有這等合縱連橫的本領,卻不是用在國家大事上,非要造反鬧到禦前,這是何苦?”
李琰揮了揮手,一眾軍士已經將圍攻馮府的幾個主要幹將押了上來。
其中有兩個是陳文徽的家將,其餘要麽是當年跟隨廣淵郡王的,要麽是落魄不得誌的北黨中人,還有一個眼生的讓李琰不禁多看了兩眼。
“你是從大周朝來的嗎?”
對方並不回答,突然身體一僵,已是服毒自盡。
“魏王的手真是伸得太長了。”
李瑾終於開口了。
李琰聽到魏王兩個字就殺意暴漲,勉強忍住才沒有發作。
“此人不過是個無名小卒,魏王派他來不過是一著閑棋,陳文徽就如獲至寶,以為自己得了天朝上國的支持。”
她冷冷看向陳文徽,後者在她眼裏已經是死人一個了——
“抄家的人已經在你府上了,全家很快就會在九泉團聚。陳公不願拿著厚祿歸鄉,做此跳梁小醜又是何苦?”
陳文徽渾身顫抖,剛才的囂張已經全然不見,他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卻忍住沒有下跪。
“事到如今沒什麽可說的,我一人做事一人當,隻求國主和十公主饒過我兩個兒子,他們年紀還小。”
李琰冷然道:“當年秦相李斯全家被殺前對兒子感歎道:‘吾欲與若複牽黃犬,俱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
“你比起他來可算一點都不冤枉。進了這個名利場又不甘平淡,鋌而走險就要認賭服輸。”
陳文徽大聲咒罵著被拖了出去。李琰低聲吩咐手下:“不得侮辱府上的女眷,讓她們去掖庭做工即可。”
李瑾在上首聽得真切,深知十妹的心結,他心頭一痛,親手端了一碗熱騰騰的湯餅遞給李琰。
“你舟車勞頓又趕回來平叛,不吃東西怎麽行?”
李琰接過湯餅默默吃了,李瑾見她仍是麵無表情,輕聲道:“餓狠了還敢喝酒,仔細等會又要胃疼。”
他抬頭遠眺,隔著重重珠簾,隱約可以看到外間已經開始下起了大雨。
雨聲隆隆中,外間的血跡狼藉都被衝走,這一場未遂的政變仿佛從未發生過。
“陳文徽之亂也算是虎頭蛇尾,勾聯那麽多方勢力,我還以為他有三頭六臂呢。”
李琰吃完湯餅,冷聲嘲諷道。
“他沒有三頭六臂,你卻快把自己逼成這樣了!”
李瑾看著妹妹臉上不易察覺的疲憊,隻覺得她把自己逼得太狠了:明明可以派遣其他將領平亂,她卻親身趕回。
這兩年間,她以一種近乎殘忍的方式來磨礪自身,使自己變成一柄無堅不摧的利刃。
然而利刃剛則易折,傷人卻更易傷己。李瑾很是擔心,卻又不能多說。
“皇兄不必擔心,此事過後,我說過我要齋戒三月,稍微休息一陣。”
“你會舍得停下來休息?”
李瑾本想調侃這日頭是從西方升起了嗎,看到李琰臉上別有深意的一笑,把這句話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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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盤棋……我們非常危險,快沒時間了。”
站在皇宮最高處的澄心亭可以遠眺整個金陵城。
馮府的夜宴結束後,李琰並沒有回家休息,而是拉著兄長到此喝茶下棋。
這裏是整個皇宮的最高點,也是四周無人的絕對禁地。
李瑾看這架勢,就知道她有絕對重要的話要說,沒想到李琰第一句就是這個。
李琰大勝而歸,將南平和虔州都歸入唐國的版圖,玄甲軍軍威榮盛,新建的水師也在操練中,一切看起來蒸蒸日上。她怎麽會有這樣的話呢?
“大周皇帝這兩年不動,是策劃一次大的北伐。等他重創了北燕慕容氏,騰出手來消滅我南方諸國就旦夕之間。”
“可你夢中看到的前世,還有三年才會……”
李瑾還是不太忍心說出亡國這個詞。
“攻打我們唐國,一共用了一年六個月。”
李琰的話帶著淡淡譏誚和無奈,“前世我在深宮中不懂政事,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曆練水師,但好歹有長江天塹。”
“也就是說,在這一兩年間他就會動手,甚至可能提前。因為大周王朝應對北燕的漕運錢糧出現了一些異動。”
這兩年間,李琰似乎真有三頭六臂,百忙之中還將諜情司整頓改組,並命名為青雀司。
青雀即鴟鴞,就是民間所說的貓頭鷹,象征夜間洞察、隱秘偵查,《詩經》中亦有“鴟鴞”意象,取這個名字很是恰切。
李琰在棋盤上快速排布棋子,用來演示當今局勢:她手中的白子連成一片比先前要擴展許多,但仍然是被牢牢局限在半壁江山的南邊。
“將南平和虔州拿下隻是解了我們燃眉之急,防止我們被人從背後一刀,但大周手中的長刀仍然逼在我們咽喉下——關鍵就是在父皇手中丟了江北十四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