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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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透過窗欞,在地麵上投下一片清冷的銀霜。
    陸鼎的話音落下,寢宮內便陷入了一種比之前更加深沉的死寂。
    那不是無人說話的安靜,而是一種連呼吸都變得多餘的凝滯。
    結盟。
    這兩個字,從一個練氣期的弟子口中說出,對象是化神期的魔宮之主。這本身就是一種超越了狂妄的瘋癲。
    可鳳傾月沒有動怒。
    她隻是靜靜地看著他,那雙曾蘊含著無盡威嚴與冰冷的鳳眸裏,此刻的情緒複雜到難以分辨。
    她看到了陸鼎眼中的火焰,那不是欲望的貪婪,也不是複仇的瘋狂,而是一種純粹的、要將舊世界付之一炬的決心。
    他不是在乞求,也不是在試探。
    他是在發出邀請。
    邀請她一同,成為這個世界的叛逆者。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鳳傾月沒有回答。
    她緩緩轉身,赤著足,踩在冰涼的玉石地麵上。月光勾勒出她孤高而完美的背影。
    這漫長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種回答。
    她在思考。
    陸鼎也沒有催促,隻是站在原地,默默地看著她。他已經押上了自己的一切,剩下的,隻能交由命運。
    鳳傾月的腦海中,無數畫麵飛速閃過。
    是宗門大殿上,長老們為了各自的利益明爭暗鬥,將她這個宮主架空的嘴臉。
    是邊境戰場上,魔宮弟子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疆域,轉眼就被那些所謂的正道仙宗用卑劣的陰謀蠶食。
    是她自己,日複一日地困守在這座華麗的牢籠裏,用盡心力去維持一個早已從內部開始腐朽的龐然大物。
    甘心嗎?
    陸鼎的質問,此刻如同一根毒刺,紮在她心底最深處。
    她當然不甘心。
    她鳳傾月,一生傲骨,何曾甘心屈居人下,又何曾甘心被這腐朽的規則束縛?
    可她又能如何?
    推翻這一切?憑什麽?憑她化神期的修為,還是憑這內耗嚴重的魔宮?
    她缺的不是力量,也不是決心。
    她缺的,是一個足以撬動整個世界的支點。
    而現在……
    鳳傾月停下腳步,目光落在了梳妝台上那幾塊破碎的陶瓷板上。
    那份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傳承”。
    或許,這就是那個支點。
    一個瘋狂的,卻又充滿了無限可能的支點。
    她終於有了動作。
    她走到寢宮深處的一麵牆壁前,玉指輕點,牆壁上繁複的魔紋亮起,無聲地向兩側滑開,露出一個幽深的暗格。
    一股純粹到極致的魔氣,從暗格中彌漫開來。
    陸鼎的呼吸下意識地一滯。
    他看到,鳳傾月從暗格中,捧出了一方通體漆黑的印璽。
    那印璽不過巴掌大小,材質非金非玉,上麵盤踞著一隻栩栩如生的九幽魔龍。魔龍的眼瞳處,是兩點幽暗的紅芒,仿佛擁有生命一般,正冷冷地注視著這個世界。
    【魔宮帝印】。
    代表著魔宮至高無上權力的信物。
    見此印,如見宮主親臨。
    陸鼎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不明白,鳳傾月在這個時候拿出帝印,是何用意。
    是想用這至高的權力來威懾自己,讓自己收回剛才那番大逆不道的話嗎?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徹底顛覆了他的認知。
    鳳傾月捧著帝印,走回到他的麵前。
    她沒有說話,隻是舉起了自己的左手,並指如刀,在右手的手心處輕輕一劃。
    一道血痕出現,殷紅的鮮血瞬間湧出。
    那血液並非尋常的紅色,而是帶著點點金芒,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威壓。
    她將流血的手掌,覆蓋在了那方帝印之上。
    “嗡——”
    帝印發出一聲低沉的鳴響,表麵的九幽魔龍雙眼紅芒大盛,開始瘋狂地吞噬著鳳傾月的精血。
    鳳傾月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蒼白了幾分。
    她看著陸鼎,眼神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意。
    “手。”
    她吐出一個字。
    陸鼎怔住了。
    “把你的手,伸出來。”鳳傾月的聲音裏,帶著一絲虛弱,但意誌卻堅如鋼鐵。
    陸鼎的大腦有些空白,他下意識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鳳傾月抓住他的手腕,用自己那沾染了鮮血的指尖,在他的掌心,同樣劃開了一道口子。
    傷口不深,但鮮血同樣流淌而出。
    隨後,她拉著他的手,將他流血的掌心,按在了帝印的另一麵。
    就在陸鼎的手掌接觸到帝印的瞬間,一股無法形容的龐大信息流,混雜著冰冷刺骨的魔氣,轟然衝入他的腦海!
    無數的畫麵、無數的聲音、無數的意念……那是魔宮數千年來的傳承,是曆代宮主的意誌烙印,是整個魔宮氣運的集合體!
    陸鼎悶哼一聲,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這種感覺,就像一個凡人,被強行灌入了整片星空。
    “守住心神,”
    鳳傾月清冷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如同一道清泉,讓他險些崩潰的意誌重新凝聚。
    他咬緊牙關,死死承受著那股龐大意誌的衝刷。
    而那方帝印,在同時接觸到兩人的血液後,劇烈地震動起來。盤踞其上的九幽魔龍發出一聲無聲的咆哮,整個印璽從中間,浮現出一道清晰的血色分界線。
    一半的掌控權,正在被強行剝離,渡入陸鼎的身體。
    鳳傾月這是在……分割權柄,
    她要把整個魔宮一半的最高控製權,交給自己,
    這個認知,讓陸鼎的內心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提出的結盟,是希望獲得她的支持和資源。
    可他從未想過,鳳傾月會用如此極端、如此徹底的方式來回應他,
    這已經不是結盟了。
    這……是一場將自己和整個魔宮都押上賭桌的豪賭,
    不知過了多久,那股衝擊終於緩緩平息。
    帝印上的光芒也漸漸收斂,恢複了古樸的模樣,隻是那條血色的分界線,永久地烙印在了上麵。
    陸鼎鬆開手,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和這座龐大的宮殿,甚至和整個魔宮地界,都建立起了一種若有若無的聯係。隻要他一個念頭,就能調動魔宮大陣的一部分力量。
    他擁有了,僅次於鳳傾月的權限。
    “為什麽……”陸鼎的聲音沙啞得厲害,他抬頭看向鳳傾月,眼中滿是無法理解的震動,“要做到這種地步?”
    鳳傾月收回帝印,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卻前所未有的明亮。
    她看著陸鼎,仿佛在看一件自己親手雕琢、也即將釋放出世的絕世凶器。
    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用一種平靜到近乎冷漠的口吻,宣布了她的決定。
    “從今往後,魔宮所有資源,上至功法秘籍,下至一草一木,任由你調遣。”
    “所有魔宮弟子,包括各大長老在內,見你如見我。”
    “去做你想做的事。”
    “用你的‘傳承’,把這個世界……”
    她頓了頓,吐出了最後四個字。
    “……給我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