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台碎裂的聲音，成了佛國淨土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後絕響。
    在那之後，是死寂。
    一種純粹的，吞噬一切的，絕對的死寂。
    大晉皇朝，欽天監。
    觀星台上，數百名監生正圍繞著一麵直徑三丈的巨型水鏡，神情緊張。水鏡之中，佛國【萬佛大陣】的金光如同凝固的琥珀，莊嚴而神聖。
    皇帝司馬銳親臨於此，身旁站著皇室供奉之首，元嬰大圓滿的李姓老者。
    “佛門這萬佛大陣，果然名不虛傳。”司馬銳負手而立，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李卿，若是我大晉的破神弩陣，能否……”
    “陛下，不可與之相提並論。”李姓老者微微搖頭，目光凝重，“此陣以願力為基，非蠻力可破。除非……有化神之上的力量，強行抹去。”
    話音未落，水鏡中的畫麵，變了。
    沒有預兆。
    鏡中的金色世界，突兀地被一片純白所取代。
    那不是光，而是一種“無”。它瞬間淹沒了一切色彩、輪廓與細節，隻留下一片灼燒神魂的慘白。在場的所有人，無論修為高低，都在這一瞬間感到雙目刺痛，神魂仿佛被一根燒紅的鐵釺狠狠烙了一下。
    “啊！”
    修為最低的幾名監生當場慘叫出聲，捂著眼睛跪倒在地，鮮血從指縫間滲出。
    司馬銳和李姓老者亦是悶哼一聲，猛地閉上雙眼，踉蹌後退。
    “關閉水鏡！快！”李姓老者厲聲大喝。
    可已經晚了。
    那片慘白僅僅持續了不到一息，便自行消退。
    當眾人強忍著劇痛，再次顫抖著睜開眼時，他們看到了永生難忘的一幕。
    水鏡的畫麵在劇烈地扭曲、抖動，仿佛承載著某種無法理解的恐怖。透過失真的波紋，他們看到，原先佛國淨土所在的位置，一根巨大無朋的、由塵埃與烈焰組成的灰色巨柱，正拔地而起，以一種蠻橫的姿態瘋狂向上生長，直欲捅破天穹。
    巨柱的頂端，一圈恐怖的雲浪正在向著四麵八方瘋狂翻滾、膨脹，形成一個巨大得遮蔽了整個天幕的、不斷綻放的……華蓋。
    那華蓋的形狀，詭異，醜陋，卻又帶著一種原始、暴虐的宏偉。
    它還在變大。
    水鏡裏的整個世界，似乎都在被它吞噬。
    觀星台上，死一般的寂靜。
    風吹過，卷起司馬銳明黃色的龍袍，他卻渾然不覺。他張著嘴，想說些什麽，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那顆裝滿了帝王心術、權謀製衡的腦袋，此刻隻剩下一片被那灰色華蓋籠罩的陰影。
    李姓老者僵在原地，那張一向古井無波的臉上，肌肉在不受控製地抽搐。他修行五百年，見識過山崩海嘯，也曾與元嬰妖王死戰，可眼前之物，超出了他的認知。
    那不是神通。
    那不是法術。
    那是……天譴。
    不，比天譴更可怕。天譴尚有因果，而這東西，不講道理。
    “陛下……”一名監正官跪在地上，聲音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佛國……佛國所在之地，靈氣反應……消失了。”
    司馬銳的身體，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消失了？
    傳承萬年的佛國，三千六百名苦行僧，一位化神後期的大能，連同那座號稱“絕對防禦”的萬佛大陣，就這麽……消失了？
    他之前還在盤算，待仙盟與佛國鬥得兩敗俱傷，大晉皇朝該如何坐收漁利，一統中原。
    現在看來，多麽可笑。
    世界，忽然變得很安靜。
    ……
    北域，萬魔窟。
    幽暗的血池大殿內，魔道巨擘“血屠老祖”正獰笑著欣賞著身前懸浮的一顆血色眼球。眼球的瞳仁中，清晰地倒映著佛國淨土的景象。
    “普智那老禿驢，還真以為憑個破龜殼就能擋住仙盟？等他們打爛了，老祖我就去把那些和尚的腦髓都吸幹，哈哈哈……”
    笑聲戛然而止。
    血色眼球的瞳仁，瞬間被那片純白所填滿。
    “噗！”
    血屠老祖如遭重擊，一口黑血噴出，整個人倒飛出去，狠狠撞在石壁上。那顆與他心神相連的【血魔之眼】，發出一聲哀鳴，砰然炸成了一團血霧。
    “我的眼！”
    他顧不上傷勢，掙紮著爬起，死死盯著那團消散的血霧，臉上寫滿了驚恐與茫然。
    他什麽都沒看清。
    他隻感覺到一股純粹的、不含任何靈力、卻能碾碎一切的毀滅意誌，順著【血魔之眼】的連接，逆流而上，差點將他的魔魂衝散。
    那是什麽東西？
    仙盟的底牌？
    不！不可能！就算是傳說中的仙人一擊，也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血屠老祖渾身發冷，第一次感覺到了渺小。他引以為傲的魔功，他縱橫北域的凶名，在那種力量麵前，連個屁都算不上。
    他忽然想起自己前幾天派去試探新元仙盟邊境的弟子。
    他想把他們叫回來。
    立刻，馬上。
    大殿之內，隻剩下他粗重的喘息聲。
    世界，安靜得可怕。
    ……
    東海，蓬萊仙島。
    海外散修聯盟的總部，一座由整塊水晶雕琢而成的【觀天閣】內，數十名元嬰長老正襟危坐。
    閣樓頂端，一麵巨大的冰鏡高懸，映照諸天。
    當那道灰色的巨柱升起，當那遮天蔽日的華蓋綻放時，整個水晶閣樓內，落針可聞。
    一位須發皆白的老嫗，手中的龍頭拐杖“咚”的一聲掉在地上，她卻毫無反應，隻是癡癡地望著冰鏡，渾濁的眼中滿是渾濁的恐懼。
    “那是什麽……”
    “山……是一座山，被炸上了天……”
    “山？”一個年輕些的長老神經質地笑了起來，“你看清楚，那比十座山還大！那是……那是把大地撕開了一個口子！”
    “夠了！”聯盟盟主，一位麵容儒雅的中年修士低喝一聲，強行壓下所有騷動。
    但他緊緊攥住扶手，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暴露了他內心的極度不平靜。
    “傳我命令，”他的聲音幹澀無比，“所有針對新元仙盟的滲透與試探，全部中止。所有外派人員，即刻撤回。從今天起，東海之內，任何人不得提及‘仙盟’二字。”
    “盟主，這……”有人不甘心地開口。
    “你想去試試那東西的威力嗎？”盟主轉過頭，眼神冰冷，“還是你覺得，我們蓬萊的護島大陣，比佛國的萬佛大陣更硬？”
    無人再敢言語。
    在絕對的、無法理解的力量麵前，一切陰謀，一切野心，都顯得蒼白無力。
    世界，前所未有的安靜。
    ……
    同一時間。
    南疆的巫王殿，西漠的妖皇宮，中原的各大世家宗門，那些隱藏在洞天福地中沉睡了千百年的老怪物……
    無數雙眼睛，通過各種各樣的觀測法器，看到了同一幅畫麵。
    看到了那朵在佛國廢墟之上，緩緩綻放的，代表著死亡與終結的灰色花朵。
    於是，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所有針對新元仙盟的敵意，所有蠢蠢欲動的野心，所有暗中進行的串聯，都在這一刻，被徹底凍結，然後粉碎。
    新元仙盟，總部。
    巨大的光幕上，正清晰地播放著那朵灰色“蘑菇雲”緩緩升騰、擴散的實時影像，畫麵穩定，纖毫畢現。
    陸鼎平靜地站在光幕前，背著雙手。
    他的身後，站著一排身穿白色研究服的工作人員。
    沒有歡呼，沒有激動，所有人都像是在看一段再尋常不過的影像資料。
    一名戴著金絲眼鏡，氣質斯文的年輕人走到陸鼎身邊，扶了扶眼鏡，遞上一份數據板。
    “盟主。”
    他的聲音清晰而平穩，打破了指揮中心的寧靜。
    “‘東風’快遞，準時送達。目標‘萬佛崖’已從物理層麵徹底清除。根據當前傳感器回傳數據，爆炸當量為一千五百萬噸級，能量溢散控製在預估值的百分之三以內。”
    頓了頓，他補充道：
    “高空風向穩定，預計放射性塵埃將在七十二小時內完成沉降，對周邊區域生態影響可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