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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罰之地”。
    這個名字,像一粒冰冷的種子,在報告送達仙盟總部的那個深夜,落入了陸鼎的心裏。
    他沒有看那具被送回來的、名為李牧的修士幹屍,隻是平靜地翻閱著王川用顫抖的手寫下的報告,以及那些凡人士兵記錄下的、一連串毫無意義卻又令人心悸的讀數。
    “靈力暴走,生機剝離……”
    陸鼎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著,發出規律的、沉悶的聲響。
    指揮室裏,一眾高階修士和凡人將領大氣都不敢出。佛國覆滅的喜悅,被這份來自死亡絕地的報告衝刷得一幹二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對未知的、更深層次的恐懼。
    那是一種連修士都能抹殺的規則。
    一種……他們無法理解,無法抵抗,甚至無法感知的力量。
    “封鎖。”
    陸鼎終於開口,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的心都為之一緊。
    “以萬佛崖為中心,三百裏為禁區,五百裏為警戒區。用凡人的鋼鐵和水泥,給我建起一道誰也無法逾越的高牆。立碑,用血紅的顏色寫上那三個字——神罰地。”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昭告天下,擅闖者,死。仙盟,亦不例外。”
    命令被迅速執行。
    接下來的幾個月,整個世界都在一種詭異的寂靜中運轉。
    新元仙盟的統治,像一張無形而細密的鐵網,籠罩了大陸的每一個角落。舊的宗門被解散,頑固的修士被“清修”,新的律法被張貼在每一座城池的告示欄上。
    凡人,第一次成為了秩序的主體。
    他們駕駛著鋼鐵造物巡邏,用統一的度量衡交易,將孩子送進剛剛開辦的、教授算術和格物的新式學堂。
    修士們則被剝奪了超然的地位。他們需要登記在冊,領取俸祿,像凡人一樣遵守嚴苛的法律。任何私鬥和濫用術法的行為,都會招來仙盟執法隊的無情鎮壓。
    當然有反抗。
    一些不甘心失去權柄的世家和宗門,在暗中串聯,企圖複辟舊的秩序。
    可他們麵對的,不再是另一個更強大的宗門。
    而是冰冷的鋼鐵洪流,和懸在每個人頭頂的、那朵隨時可能再次綻放的毀滅之花。
    漸漸地,反抗的聲音消失了。
    世界,被強行按下了靜音鍵。
    塵埃,似乎真的落定了。
    新元仙盟,主峰之巔。
    這裏的風比山下要冷冽得多,吹得人衣袍獵獵作響。
    陸鼎站在崖邊,俯瞰著腳下連綿的萬裏山河。雲海翻騰,將遠處的城郭和阡陌勾勒成一幅模糊而壯麗的畫卷。
    他已經在這裏站了很久。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他沒有回頭,也知道來人是誰。
    一襲素白的衣裙出現在他身側,鳳傾月和他並肩而立,同樣望著遠方的雲海,沉默不語。
    她變了。
    不再是過去那個清冷孤傲、不染凡塵的瑤光峰主。她的眉宇間,染上了一絲揮之不去的、淡淡的憂慮,像是看到了這片“太平”山河之下,所掩蓋的累累白骨與無聲哀嚎。
    “都結束了。”陸鼎先開了口,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散。
    “是啊,”鳳傾月輕聲應著,“結束了。”
    可這真的是結束嗎?
    她不知道。
    她隻知道,這個世界變得無比陌生。修士不再是修士,凡人也不再是凡人。一種新的、冰冷的秩序,取代了過去的一切。
    而締造這一切的人,就站在她的身邊。
    是她的……弟子。
    氣氛再次陷入沉默。
    陸鼎緩緩轉過身,麵對著她。他的目光很平靜,像是深不見底的潭水,映著她的身影。
    然後,他伸出手臂,從她身後,將她輕輕環抱住。
    鳳傾月的身體微微一僵。
    這個擁抱並不用力,沒有絲毫的侵略性,更像是一種尋求慰藉的依靠。陸鼎的下巴,輕輕擱在她的肩窩,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頸側。
    她沒有掙紮。
    隻是靜靜地感受著他胸膛傳來的、沉穩有力的心跳聲。
    “師尊。”
    陸鼎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天下太平了。”
    一句話,概括了所有的血與火,所有的謀劃與殺戮,所有的犧牲與背叛。
    像是一個終於完成了師門任務的孩子,在向最親近的長輩匯報自己的成績。
    鳳傾月閉上了眼睛。
    山巔的風,似乎也變得溫柔了一些。
    她能感受到他環抱著自己的手臂,在微微收緊。那不是占有,而是一種……卸下所有防備與重擔後的依賴。
    長久以來,她心中那道名為“師徒”的無形壁壘,在這一刻,悄然碎裂,化為齏粉。
    她緩緩抬起手,覆在了他環在自己腰間的手背上。
    許久。
    她靠在他的懷裏,側過臉,嘴唇幾乎貼著他的耳廓。
    風聲中,傳來她輕柔卻無比清晰的聲音。
    “叫我傾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