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斷外部通訊，轉為內部加密頻道。所有人，靜默。”
    陸鼎的聲音在新的頻道裏響起，幹淨，利落，沒有一絲雜音。
    那陣模仿呼吸的“滋…沙沙…”聲，也隨之消失了。
    世界，再一次回歸絕對的死寂。
    但這一次，沒有人覺得安心。寂靜不再是虛空，而像是一頭屏住了呼吸的巨獸，它的肺葉剛剛收縮，而下一次擴張，不知會帶來什麽。
    “頭兒，那是什麽東西？”雷震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無法抑製的毛躁。
    “不知道。”陸鼎的回答很誠實，“可能是某種高強度的靈能場，幹擾了我們的神識信號，並模擬成了我們最熟悉的聲音。”
    這個解釋很科學，很合理，卻無法安撫任何人。
    因為每個人都清楚，“熟悉”，才是最恐怖的部分。那意味著，有什麽東西，在他們踏上這片土地的瞬間，就已經洞悉了他們。
    “墨淵大師，你能感覺到那股能量場的源頭嗎？”陸鼎問。
    黑暗中，墨淵大師蒼老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凝重。
    “感覺不到。它無處不在，又或者……它根本不存在，隻是我們神識被扭曲後產生的幻覺。”
    一個比靈能場更讓人不安的答案。
    陸鼎沉默了片刻，頭盔的應急燈光柱掃過前方那片猙獰的廢墟輪廓。那座鋼鐵墳墓，在地球幽藍的光芒下，像一隻巨獸的骸骨。
    “繼續前進。”
    他的命令打破了凝滯的空氣。
    沒有退路。身後是墜毀的飛船，是無垠的真空。唯一的生機，無論多麽渺茫，都隻可能存在於前方的黑暗裏。
    十三人的小隊重新啟動，腳步聲在死寂中顯得格外沉重。
    越是靠近，那片廢墟帶來的壓迫感就越是具體。斷裂的合金支架如巨人的肋骨，直插漆黑的天幕。一個巨大的、曾經是出入口的環形結構已經徹底變形，像一張痛苦嚎叫的嘴。
    他們從這張“嘴”裏，踏入了“廣寒宮”的內部。
    光線瞬間被吞噬。
    頭盔上的應急燈隻能照亮前方十幾米的範圍，更多的空間，是深不見底的黑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塵封了萬年的味道，混合著金屬的、冰冷的、類似臭氧的氣息。
    這裏像一個被掏空的山腹。巨大的空間感讓人心慌，腳下是平整但布滿裂紋的地麵，抬頭看，燈光所及之處，隻能看到一些糾纏扭曲的管道和線路，更上方，則隱於無邊的黑暗。
    “這裏……比從外麵看起來要大得多。”一名隊員在頻道裏低聲說。
    他們正行走在一條寬闊得足以讓三艘“利箭”並排行駛的主幹道上。兩旁是高聳的牆壁，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巨大的、緊閉的閘門，上麵用一種他們從未見過的、方正而古老的文字標注著什麽。
    一切都覆蓋著一層薄薄的月塵，仿佛萬年未曾被驚擾。
    陸鼎停下腳步，蹲下身。他的手套拂開地麵的一片塵土，露出下麵光滑如鏡的合金地麵。他用手指關節敲了敲。
    鐺。
    聲音清脆，但沉悶，說明這層地板下麵，是實心的，或者說，厚得超乎想象。
    “頭兒？”雷震在他身後警戒。
    陸鼎沒有起身，他將頭盔側麵貼近地麵，仿佛在傾聽。
    頻道裏隻有隊員們克製的呼吸聲。
    一秒。
    兩秒。
    “墨淵大師，”陸鼎的聲音忽然響起，“你把靈能護盾的感知放到最大，貼近地麵，感受一下。”
    墨淵大師依言照做。他那身厚重的宇航服讓他行動有些不便，但他還是緩緩蹲下，將手掌按在了冰冷的地麵上。
    片刻後，大師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震驚。
    “……有東西。很微弱，像……像冬眠的蛇的血液，在血管裏緩慢流動。”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是傳統能源，”陸鼎站起身，語氣篤定，“是一種我們從未接觸過的靈能循環係統。它被厚重的物理結構和某種我們無法理解的陣法完全屏蔽了，從外部根本無法偵測。它在為這裏……提供著最基礎的維生能量。”
    死寂的墳墓，原來是假死的巨獸。
    這個認知，比之前那詭異的呼吸聲，更讓人脊背發涼。
    “媽的，”雷震罵了一句，“這鬼地方，還‘活’著？”
    “也許‘活著’的，不止是這個基地。”陸鼎的目光投向主幹道盡頭的黑暗，“走，去核心區。既然有能量，就一定有源頭。”
    隊伍繼續深入。
    越往裏走，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就越發強烈。黑暗仿佛有了生命，在他們燈光照不到的角落裏蠕動。那些緊閉的閘門，就像一隻隻閉上的眼睛。
    他們穿過了一條又一條通道，經過了一片又一片死寂的區域。終於，前方出現了一扇和其他閘門截然不同的巨門。它沒有編號，也沒有文字，門體呈現出一種暗金色，上麵鐫刻著複雜到令人頭暈目眩的星圖。
    “就是這裏了。”墨淵大師開口，“所有的能量流，都匯集在這扇門後。”
    陸ar鼎沒有猶豫。
    “一號，二號，準備爆破。”
    兩名隊員上前，開始在門上安裝微型靈能炸藥。
    就在這時，之前那種低沉的、血液流動般的感覺，忽然發生了變化。
    “等等！”墨淵大師猛然抬頭，他的聲音透著前所未有的急切，“能量流……在加速！”
    幾乎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
    嗡——
    一聲低沉的共鳴，從四麵八方傳來。它不是通過空氣，而是直接在他們的骨骼和精神中震響。
    腳下的地麵，牆壁，甚至頭頂的黑暗深處，那些他們之前看到的、古老的方正文字，一個接一個地，亮起了微弱的、血紅色的光芒。
    光芒閃爍不定，像無數蘇醒的眼睛。
    安裝炸藥的兩名隊員立刻後退，與全隊一起，組成了防禦陣型，槍口對準了那扇暗金色的巨門。
    可危險，並非來自門後。
    哢嚓……哢嚓……
    一陣陣令人牙酸的機括聲，從他們來時的路，從兩側牆壁上那些緊閉的閘門內，從頭頂那片無盡的黑暗中，響了起來。
    聲音由遠及近，由少變多，最後匯成了一片令人頭皮發麻的鋼鐵交響。
    陸鼎的瞳孔猛地一縮，他立刻吼道：“照明彈！全方位！”
    一名隊員立刻從背後取出一枚照明彈，用力向上一拋。
    刺目的白光轟然炸開，瞬間將這片巨大的空間照得如同白晝！
    光芒之下，所有人都看到了讓他們永生難忘的一幕。
    在他們來時的通道裏，在兩側緩緩開啟的閘門後，甚至在頭頂，無數黑影正從天花板的暗格中垂降而下。
    那是一個個形態各異的機械造物。
    有的像放大了百倍的金屬蜘蛛，八條銳利的長腿在地麵和牆壁上無聲爬行。有的呈人形，但身形瘦長，四肢如同刀鋒，通體漆黑。還有更多奇形怪狀的、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構造體，它們共同的特點，就是身上沒有任何多餘的部件，每一個結構，都為了殺戮而存在。
    它們的身上，同樣亮起了與牆壁上文字相同的血色光芒，那是它們的能源核心，也是它們的……眼睛。
    成千上萬道血色的目光，從四麵八方，從每一個角度，悄無聲息地，鎖定了場地中央這十三個渺小的身影。
    照明彈的光芒開始衰減。
    世界重新被黑暗和那一片片血色的光點吞噬。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可怕的死寂。
    “開火。”
    陸鼎冰冷的聲音，是這片鋼鐵地獄中，唯一屬於人類的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