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像是任何一種物質。
    更像是一塊被剪刀從現實宇宙的幕布上粗暴剪下的破洞，一個會移動的、絕對的“無”。
    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
    成百上千個同樣的“陰影”，從那片沸騰的光海中浮現。它們沒有實體，沒有固定的形狀，像是一群在深海中蘇醒的、由純粹饑餓構成的幽魂。它們無視了周圍足以撕裂星辰的空間亂流，仿佛那些狂暴的能量對它們而言，不過是和風與流水。
    它們的目標隻有一個。
    【曙光號】。
    “那……那是什麽？”
    副官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變了調，他死死地盯著主屏幕，可上麵除了一片混沌，什麽都顯示不出來。他什麽也看不見，但他能感覺到，所有船員都能感覺到——那種被無數饑餓的掠食者盯上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陸鼎沒有回答。
    他的意識已經化作了最鋒利的刀，剖析著眼前的景象。
    這些東西……沒有質量，沒有能量反應，不遵循任何已知的物理定律。它們就像是亞空間這個混亂係統的“漏洞”，是這個維度裏土生土長的……寄生蟲。
    “它們過來了！”一名觀測員尖叫出聲。
    那些“陰影”動了。
    它們沒有加速的過程，隻是單純地“出現”在了【曙光號】的躍遷護盾之上。
    沒有撞擊。
    沒有爆炸。
    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
    艦橋內，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那預想中的劇烈衝擊。
    然而，什麽都沒有發生。
    一秒，兩秒……
    “警報！警報！躍遷護盾能量正在被抽取！重複，能量正在被抽取！”
    尖銳的、完全不同於之前的警報聲猛然炸響，像一根燒紅的鐵釺，狠狠刺入每個人的耳膜！
    主屏幕的側邊，代表著護盾能量的藍色光條，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下跌！
    【91%……85%……78%……】
    “怎麽回事？！我們被什麽東西擊中了？！”
    “沒有撞擊讀數！什麽都沒有！”
    “能量！我們的能量在消失！”
    恐慌如瘟疫般在艦橋內蔓延。
    陸鼎的意識“看”得一清二楚。
    那些“陰影”，那些他姑且在信息庫中命名為【亞空間獵犬】的東西，正像水蛭一樣，密密麻麻地吸附在淡藍色的躍遷護盾上。它們沒有用牙齒，也沒有用利爪，它們隻是單純地“貼”在那裏，而護盾的能量，就如同決堤的洪水，被它們貪婪地、無聲地吞噬著。
    它們是星際航行傳說中的“水鬼”，專門將迷航的船隻，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調整護盾頻率！切換至KDelta模式，用高頻振蕩把它們甩掉！”
    陸鼎的指令冰冷而迅速，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是！”
    負責護盾管製的船員雙手顫抖地在控製台上操作著。
    【曙光號】的護盾光芒猛地一閃，從穩定的淡藍色，瞬間切換成一種高頻閃爍的銀白色。無形的能量振蕩波以每秒數千次的頻率掃過船體。在常規宇宙中，這種振蕩足以粉碎任何試圖附著在船體上的物理目標。
    然而，在亞空間，麵對這些“獵犬”，它毫無用處。
    能量光條的下降速度，沒有絲毫減緩。
    【64%……59%……】
    “無效！指揮官，振蕩對它們無效！”
    陸鼎的計算核心飛速運轉，無數方案在瞬間生成又被否決。
    物理手段無效。
    能量頻率變更無效。
    那麽……
    &nma7。以右舷護盾發射器為基點，進行一次短促的能量脈衝，把它們衝開！”
    這個指令讓副官的臉色瞬間煞白。
    “指揮官！那會暫時清空右舷百分之三十的護盾儲備！萬一……”
    “執行。”
    陸鼎打斷了他。沒有時間猶豫了。
    “……是！”
    一道強光在【曙光號】的右側猛然亮起，像是在黑暗的深海中點燃了一顆微型太陽。澎湃的能量化作肉眼可見的衝擊波，朝著那些附著在護盾上的陰影橫掃而去。
    這一刻，陸鼎的意識捕捉到了那些“獵犬”的第一次“情緒”反饋。
    不是痛苦，不是恐懼。
    是……歡愉。
    是貪婪的、欣喜若狂的歡愉！
    那道足以在現實宇宙中汽化一艘護衛艦的能量脈衝，在接觸到那些陰影的瞬間，就如同泥牛入海，被它們盡數吸收。
    甚至能“看”到，那些陰影的顏色，似乎變得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漆黑了。
    更糟糕的是，這次能量爆發，就像是在黑暗的森林中點燃的篝火，瞬間吸引了更多潛伏在暗處的野獸。
    遙遠的混沌光影中，更多的“陰影”被驚動了。它們從四麵八方浮現，帶著比之前那批更加洶湧的惡意，朝著【曙光號】這個美味的“能量罐頭”撲來。
    陸鼎的計算核心，第一次出現了一絲空白。
    他的反擊，成了喂養敵人的食糧。
    他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天哪……更多……它們更多了！”
    觀測員的聲音裏充滿了絕望的哭腔。
    新加入的“獵犬”毫不客氣地撲了上來，護盾能量的下降速度，陡然加快了一倍！
    【42%……31%……20%……】
    “嗡——嗡——”
    船體開始發出不堪重負的**。躍遷護盾已經薄弱到無法完全隔絕亞空間的侵蝕。一些高能粒子流穿透了防護，直接作用在艦體裝甲上，發出了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
    艦橋的燈光開始瘋狂閃爍，電弧在控製台的縫隙間跳躍。
    “結構完整度下降至百分之七十五！船體正在被直接侵蝕！”
    “警告！躍遷護盾即將破碎！重複！躍遷護盾即將破碎！”
    血紅色的警報燈光，將陸鼎的臉映照得一片赤紅。他“看”著那層薄如蟬翼的護盾，上麵已經布滿了被“啃食”出的空洞。透過那些空洞，他能“看”到外麵那片足以將一切化為虛無的、最純粹的混沌。
    【曙光號】這艘鋼鐵巨獸，此刻就像一葉即將被風暴撕碎的孤舟。
    而他這個舵手，卻發現自己所有的經驗和知識，在這片陌生的海洋裏，都成了一個笑話。
    【躍遷護盾能量：7%】
    【6%】
    【5%】
    就在這時，一隻附著在艦橋正前方舷窗護盾上的“獵犬”，那團最深沉的黑暗中心，仿佛有什麽東西……轉動了一下。
    它好像……在看著他。
    帶著一種古老的、非人的好奇，以及……即將享用美餐的期待。
    “警告！護盾能量低於百分之三！能量矩陣崩潰倒計時……”
    “十……”
    “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