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七步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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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紹見狀,眉頭微皺,權當是看笑話地開口道。
    “公路何出此言?”
    而袁術攥著十餘布帛,怒不可遏地質問道。
    “你這出的都什麽題目?野草、麻衣、肉塊……這都什麽破題?哪一條跟詩歌有關,這難道不是在為難我袁公路?”
    “諸多賢士在此,做出佳作者不在少數,唯你袁公路一人質疑?”
    頓了頓,袁紹不鹹不淡地譏諷了一句,道。
    “還是說公路平日裏參與的雅集,都隻是帶著自家門客幕僚,聽慣了吹捧,故而高估了自己?”
    本就有了七分醉的袁術,一時隻覺得無數道炙熱的目光匯聚在自己的身上,臉龐頓時感到一片火辣辣的。
    本就極好麵子的袁術,一時怒從心中起,隻覺得頓然就是袁紹這廝算計由於嫉妒自己作為嫡子的身份,所以在惡意報複算計自己。
    “如此辱我,莫非欺我寶劍不利乎?”
    袁術死死地盯著袁紹,手掌則是按在了腰間寶劍之上,一副即將要拔劍而起的姿態。
    一忍再忍的袁紹被如此相逼,也是再難退讓,也一手按在了腰間,冷笑道。
    “又安知我劍不利?”
    這再度爆發的衝突,也讓原本一片和諧的氛圍變得緊張了起來。
    諸多飲酒賦詩,擊節和之的士子們,也都紛紛停了下來。
    參與陽翟雅集中的袁紹、袁術各自的幕僚門客,也都紛紛警惕了起來,擺出了隨時拔劍的動作。
    漢風尚武不假。
    可袁氏二子當真拔劍互砍,那後果可就相當的嚴重了。
    就在意識到不妙的曹操正想著該緩和局勢之時,羊耽卻是先一步起身,似乎是沒有察覺到袁氏二子的對峙,而是如之前的士子那般開口道。
    “泰山羊耽,所選之詞為豆子。”
    此時此刻,羊耽那突兀響起的聲音,引得道道目光看了過去。
    這人,莫不是看不清形勢?
    袁氏二子都要拔劍互砍了,莫非還在擱那賦詩助興不成?
    不少參與陽翟雅集的士子,都為羊耽此舉感到莫名其妙。
    不過,羊耽卻是沒有絲毫的畏縮遲疑,反倒是徑直往著袁紹袁術的方向踱步而去。
    一步……
    兩步……
    羊耽負手而行,風姿綽約之餘,姿態又有著說不出的沉穩,不似一個剛剛及冠的少年。
    而成為無數人目光的中心,羊耽落下了第三步,緩緩開口道。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
    第一句看似是平鋪直敘描繪日常場景的句子,可隨著那以豆擬人,隱喻著無聲淒切的第二句傳入眾人耳中,頓時就使得眾人一愣。
    這是豆子嗎?
    是豆子?
    可指的還僅僅是豆子嗎?
    而羊耽並沒有因此停下,迎著袁紹與袁術的方向再度踱步前行。
    盡管這原出自於曹植的《七步詩》,羊耽倒著都能背出來,但基於對出處的尊重,羊耽還是有意保留七步成詩的美名。
    當然,士子的事不能說是裝杯,該說是在醞釀情感……
    第四步……
    第五步……
    第六步……
    羊耽與袁術的距離本就不遠,這六步間已經走到了袁術的麵前。
    不過看著一身酒氣的袁術,羊耽此番借詩勸和,本意上卻不是為了交好有著“骷髏王”美譽的袁術。
    除了揚名之需的,便為了交好一番袁紹。
    這一時期,羊耽初步看好的明主有三。
    其一:仁主劉備;
    其二:霸主曹操。
    這其三,無疑就是雄主袁紹了。
    袁紹本身的能力毋庸置疑,家世出身也是三人中最好的,也就代表著他的起點是最高的,平定亂世也是最為容易的。
    雖說袁紹被曹操評價有誌大智小,色厲膽薄,忌克少威等等缺點,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真論起來,曹操與劉備實則也有著大大小小的缺點。
    影響成就大小的,往往是優點是否突出,而不是有沒有缺點。
    對於這點,羊耽看得很是透徹,對於原軌跡中一統北方的袁紹評價也是頗高。
    且羊耽自問也好色好酒,也貪圖享樂,也安逸惡勞,隻不過時勢所迫,讓羊耽不得不奮起罷了。
    若真是天下太平,家底豐實,羊耽隻想隱居享樂,與美酒美人度日。
    種種思慮,在羊耽的腦海中一閃而過,這也讓羊耽邁出了第七步,麵向著袁紹的方向,語氣沉重又不乏真摯地開口。
    “本是同根生……”
    “相煎……何太急?”
    抑揚頓挫的聲音,回蕩於這片竹林之中,使得無數士子為之動容,甚至被這短短幾個字所感染,潸然淚下。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這短短的二十個字,卻是蘊含著對兄弟鬩牆的無盡倫理悲愴。
    且也正因以豆萁燒火煮豆這一畫麵,不過是最常見不過的日常場景,更是使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越發的揪心。
    這一刻,袁紹袁術之間緊張的對峙氛圍蕩然無存。
    莫說是無甚心機的袁術,就是城府深沉的袁紹眼中也不禁蒙上一層淚花。
    不管如何,袁紹與袁術都是同根生,都是袁氏子,何必相煎?
    一詩吟罷,除了清風吹響竹葉聲以及潺潺流水聲,一時五六息過去了,竟無有一人發聲。
    直至,袁紹率先出聲,撫掌而讚。
    “好詩,好才。”
    頓時,如潮水般的讚美聲洶湧而至。
    “好一個豆子,好一句同根生……”
    “七步出詩,才情無雙。”
    “泰山羊氏子,當真了不得。”
    此情此景之下,心中感觸無數的袁術也不自覺鬆開了握著的劍柄,看向羊耽的背影盡是欣賞之色。
    此子,懂我!
    隻是與袁紹以及一眾士子對於《七步詩》的理解不同,在袁術耳中,這七步詩除了勸和之外,還有著更深一層的隱喻。
    這何嚐又不是在隱喻嫡子與支脈之間的關聯?
    這豆子與豆萁本是同根生,本該各司其職,各有天命,共同維係著枝繁葉茂。
    可袁術惱怒作為旁支的袁紹的種種逾越之舉,就像豆萁結出的豆子不願再度落地生根。
    那麽下場無外乎就是豆萁起焰,將那豆子煮熟,縱使在釜中泣也是無用。
    因此,在袁術看來這《七步詩》,不僅是在勸和,更是在警告袁紹萬萬不可行逾越之舉,不然就是在逼迫我袁術煮豆燃豆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