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獻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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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
    希裏安半跪在地上,大滴大滴的汗水從鼻尖滴落,劇痛縈繞腦海,視野模糊胡亂。
    用了近一分鍾的時間,希裏安這才平靜了下來,將藥劑成功消化,體內躁動的高溫也隨之冷卻。
    “這是……現實?”
    緩過神後,希裏安這才留意起了現狀。
    希裏安已從起源之海內歸來,意識於現實的肉體之中蘇醒,位於一圈熾熱燃燒的烈火之中。
    搖曳的火光後,努恩正高舉著十字長劍,裸露的雙臂上泛起醒目的灼燒血痕。
    一切正如剛開始儀式的那一刻。
    希裏安喊道,“老師!”
    聽聞希裏安的呼喚,努恩警惕地向前走了幾步,手中的十字長劍依舊高舉。
    “我……好像成功了。”
    希裏安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掌心的銜尾蛇之印雖然消失不見,但希裏安能隱隱感受到,一股異於凡性的力量在自己的體內潛伏。
    ——超凡。
    “希裏安·索夫洛瓦。”
    努恩平靜地念出了希裏安的全名,希裏安以堅定的目光回應。
    兩人對視了片刻,熊熊燃燒的火圈熄滅了下來。
    努恩仔細地檢查希裏安的狀態,“試著掌控你體內的力量,將它們釋放出來。”
    希裏安緩緩地攥緊雙拳,指節爆出枯枝斷裂的脆響。
    體內冷卻的餘溫又再次升騰了起來,血液開始升溫、燃燒。
    希裏安攤開雙手,手心的血管不再是熟悉的青色,而是泛起了一抹熾熱的紅光。
    升騰!
    皮膚表麵浮起密密麻麻的炭化紋路,仿佛有看不見的野火正沿著希裏安的血管燃燒,暗紅色的餘燼順著毛細血管網蔓延,就連指甲蓋都透出橙紅的光暈。
    努恩一時之間失了神,向來不善言語的他,張開雙手擁抱了一下希裏安。
    這位嚴苛的老師久違地展現了自己的溫和,慶賀道。
    “希裏安,你成功了!”
    ……
    希裏安與努恩離開時沒有告知任何人,歸來也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整個儀式的過程隻有幾分鍾嗎?”
    “從你服下藥劑失去意識,再到清醒過來,隻有幾分鍾而已。”
    希裏安疑惑道,“我覺得自己在那至少待了幾個小時。”
    “起源之海是一個奇異的空間。”努恩組織了一下語言,“它沒有時間概念,有的隻是存在與當下。”
    希裏安想起了結晶化的蘭道夫,“我知道,我在起源之海內遇到了一個人,他也是這樣和我講的。”
    “人?”
    努恩疑惑地看向希裏安,“你在起源之海內都經曆了些什麽?”
    “說來話長,”希裏安深吸了一口氣,補充道,“糟糕透頂。”
    希裏安簡略地講述了一下自己在起源之海的經曆,沒有任何隱瞞,一旁聆聽的努恩也隨著故事的講述,表情變得越發陰沉。
    “起源之海與我之間,好像有種微妙的共鳴。”
    希裏安回憶起源之海那如母親般的幻覺感,“當我被那頭神秘的混沌生物拖入深海後,有股力量保護了我,並且將我送回了海麵。”
    “遺憾的是,那時我已經失去意識了,什麽也不知曉。”
    希裏安頓了頓,“那位蘭道夫·弗蘭克老先生幫了我許多,我不太明白他的工作和那些複雜的儀式,但他的獻身鋪就起了我攀登的第一階。”
    “不要有太多的心理負擔,希裏安,他不是因你而死。”
    努恩恍然大悟道,“三賢者的追隨者們,為了效仿三賢者們對世界的貢獻,或多或少都有這類獻身傳統。”
    希裏安好奇道,“執炬人也是如此嗎?”
    “當然。”
    努恩對此並不避諱,“執炬人由多個氏族構成,每個氏族都有自己獨特的文化,但在那之後……”
    提到了某些難以言表的事,努恩沉默了一陣,這才又繼續說道。
    “總之,後來執炬人的獻身傳統隻剩下了兩種,一些將死的執炬人們會匯聚到一起,他們磨劍擦槍、整裝待發,組織起一支支旅團向著黑暗世界遠征。”
    努恩的言語很輕,落入希裏安的耳中卻顯得格外沉重。
    “他們有歸來的嗎?”
    “有,但很少。”
    努恩簡短地答道。
    “另一種獻身傳統,就是躍入第二烈陽的熊熊烈火之中,讓殘軀僅存的魂髓進行最後的燃燒,不做任何浪費。”
    努恩故作輕鬆道,“別覺得殘酷,經過守火密教幾百年的信仰經營,許多狂信徒們都想進行‘火葬’,他們認為在第二烈陽裏燃燒殆盡的軀殼,會使靈魂得到純粹的升華,踏上天國之路。”
    希裏安小心翼翼地問道,“老師,等你老得不成樣子時,你會怎麽選?”
    “我不喜歡守火密教那批人,所以我會向黑暗世界遠征,但我不知道能不能湊齊一支旅團。”
    努恩笑了起來,但他太多年沒笑過了,臉龐僵硬得像隻木偶。
    “真正殘酷的是萬機同律院的那些人,”努恩難得地開起了玩笑,“他們簡直就是一群瘋子、神經病。”
    “為了發揮人生最後的餘熱,有些鑄造庭的傳統是將自己作為材料進行冶煉,還有的鑄造庭會取下大腦,當做濕件插入機械之中等等。”
    努恩聊起了蘭道夫,講解道,“你遇到的那位弗蘭克先生,應該來自於謨典結社之下的除濁學會,階位至少是一位靈之殉道者。
    也唯有靈之殉道者,其靈魂之堅韌,才能作為材料修複縛源長階。”
    “你明白了嗎?希裏安。”
    話音一轉,努恩向希裏安發問,氣氛也隨之變得壓抑、肅穆。
    “成為超凡者並不會讓你掌握自我的命運,倒不如說,唯有成為了超凡者,你才初步具備了為世界獻身的資格。”
    “在這瘋狂時代下,維持理性文明的延續,靠著的正是這不計代價的犧牲。”
    希裏安眼前不由地浮現起蘭道夫一點點結晶化的模樣,
    他不清楚所謂的靈之殉道者到底是怎樣的存在,但能在危機四伏的起源之海中,如此閑庭信步,想必蘭道夫也是一位極其強大的超凡者。
    也許,蘭道夫要比努恩還要強大,以他的身份與力量,蘭道夫完全可以在某處奢華的居所裏安度晚年,但他卻選擇獨自一人修複長階,用盡血肉,乃至靈魂……
    曾經,作為一名凡人,希裏安大可以心安理得地活在努恩的庇護下,可現在不一樣了。
    “抱歉,希裏安。”
    努恩的三言兩語下,儀式成功的喜悅蕩然無存,隻剩下了慘淡的現實。
    “沒事的,老師,”希裏安毫不在意道,“你隻是太擔憂了,我能感覺出來。”
    “你見識過更大的世界,經曆了不知多少的惡戰,知曉那瘋狂黑暗的真相……因此,你看待我的目光裏,總是充滿了憂慮與憐憫,就像在看待過去的自己一般。”
    努恩為希裏安的成功感到高興,也因希裏安的成功而憂慮不已。
    深吸一口氣,努恩露出僵硬的笑意。
    “希裏安,你現在還算不上真正的執炬人,還有最後一重儀式需要完成。”
    希裏安略感意外,“還有儀式嗎?我以為這就結束了。”
    “想要踏上命途之路,不僅僅需要你從靈魂之夢裏醒來,完成凡性的蛻變,還要進行一些專屬於不同命途的特殊儀式。”
    努恩介紹起了那廣闊世界的秘密。
    “拿最為人熟知的謨典結社與萬機同律院為例,謨典結社的學者們需要前往呢喃之樹進行朝聖,萬機同律院則根據鑄造庭的不同,要對身體的不同部位進行機械化的改造。”
    希裏安咽了咽口水,前者的朝聖他倒是能理解。
    從蘭道夫可以指揮呢喃之樹的根須就可以看出,這一命途之路的超凡者與呢喃之樹間緊密相連。
    但萬機同律院對肉體的機械化改造,令希裏安感到一陣不安。
    “至於執炬人的儀式,將在今晚向你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