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打出屎來也不給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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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鬆肩頭一晃,大手瞬間摸向身後腰刀……
    西門慶眼疾手快,一手摁住刀鞘,低聲道:“不要衝動……”
    武鬆瞪著雙眼,胸膛起伏,但還是又壓低了身子。
    後院天井中,秦風醉眼蒙朧,放開歌姬,笑道:“你唱的什麽‘鳥歌’?來來來,諸位可曾過一首洞房詩,也與‘鳥’字有關?”
    王允笑問道:“秦爺快快講來。”
    秦風清清嗓子,搖頭晃腦地吟誦道:“含笑帶羞把燈吹,攜手共進入床帷。金劍刺破桃花蕊,不敢高聲暗皺眉。”
    諸人笑得前仰後合,紛紛大讚此詩入木三分,猶如親見。王允詢問道:“秦爺,此詩可有詩名?”
    秦風一本正經道:“此詩名為‘鳥歸巢’。”
    王允等人拍著桌子一陣狂笑,歌女羞得用琵琶掩麵,坐立不安。
    王允又道:“秦爺,你方才提到潘家小娘子,她叔叔武鬆可是剛坐了縣衙都頭。”
    又一人道:“西門慶也與武植兄弟相稱,秦爺也得小心提防才是。”
    秦風打一個酒嗝,想起自己“滾糞太歲”的外號正是拜兩人所賜,當下一拍桌子道:“怕什麽,武植能死得不明不白,潘娘子就不能消失得無影無蹤?哈哈!你等瞧好就是。”
    眾人互相瞅了瞅,都明白他話裏的狠勁,隻得尷尬地嘿嘿兩聲。
    “什麽西門慶、武鬆?在陽穀,老子就是王法!”秦風一腳踹翻酒桌,金樽玉盞砸得粉碎,他揪住身旁歌女的衣領,將烈酒直接灌進她的喉嚨,“喝!給老子喝!那西門慶最多事,看老子早晚扒了他的皮,還有武鬆,哼哼,他嫂嫂早晚被老子壓在身下!”
    屋脊陰影裏,西門慶與武鬆對視一眼。
    鎖靈在西門慶神識中“撲哧”一笑,模仿潘金蓮的口氣道:“廢柴,你要保護好潘家娘子哦,上一世他可是你的老相好哦,嘻嘻!”
    秦風搖搖晃晃踩上案幾,衣衫大敞,露出胸前一道猙獰刀疤:“看見沒?老子也是死過的人,呸!這世道,不貪,難道學五十裏園村那群窮鬼吃土?”突然掐住歌姬的下巴,獰笑道:“去,給武植靈堂送壇酒,就說是老子送來的‘頭七禮’!”
    歌姬嚇得渾身顫抖,“嗯嚀”一聲暈了過去。
    “掃興!”秦風拍開一壇酒的酒封,向裏麵吐一口,叫道:“明兒多帶人,老子要親自把這壇酒送到武植靈堂,哈哈!”
    屋脊上,武鬆身形一動就要爆發,西門慶一把摁住他肩頭,低聲喝道:“忍住,此時不忍,便查不到真凶?”
    武鬆身形顫了顫,又伏下身子,咬著牙低聲道:“我聽哥哥的!”
    秦風如此囂張,連鎖靈也聽不下去了,她在西門慶神識中叫道:“廢柴,待會拿住這禽獸,給本姑娘狠狠打,打出屎來也不給紙!”
    西門慶聞言身子一顫,子夜到了,趴在屋頂,又一次忍受了雙手虎口劇痛……他一聲不吭,因為他知道,這是救女兒必須付出的代價。
    夜上中天,天井中的筵席終於散去。
    兩盞燈籠在前引路,兩個小廝攙扶著秦風,搖搖晃晃走向後宅,走進了一座池塘邊上的暖房。
    三更梆子響過,秦風府邸的燈籠早熄了,隻剩簷角一彎殘月,誰也不知道,在秦風房門對麵的牆頭上,無聲間隱藏著兩道黑影。
    西門慶與武鬆伏在牆頭,夜行衣與夜色融為一體。武鬆的呼吸又沉又緩,像一頭蟄伏的猛虎,而西門慶則微微眯著眼。
    足足一個多時辰,兩人潛伏著一動不動。
    “二郎,那老狗睡熟了。”西門慶低聲道:“府裏巡夜的更夫剛過,一刻鍾內不會回頭,動手!”
    武鬆點了點頭,一躍下了牆頭。別看他身形魁梧,此時卻輕盈如貓,落地時連一片枯葉都沒驚動。
    鎖靈在西門慶神識中驚呼:“嘖嘖,好身手,他不做都頭做個飛賊也是頂呱呱,哈哈!”
    西門慶沒理它,隻是無聲地跟上了武鬆。
    兩人一步步摸進秦風暖房,借著月光,隻見秦風仰在榻上,鼾聲如雷。
    月光從窗縫漏進來,照在他那張肥膩的臉上油光鋥亮。武鬆的刀無聲出鞘,冷刃貼上他的咽喉時,秦風猛地一顫,睜開了眼。
    "誰——唔!"
    西門慶一把捂住他的嘴,壓著嗓子,聲音沙啞如惡鬼,詐道:“梁山好漢在此!你做的好事,殺了武植栽贓於我梁山——這黑鍋,俺梁山可不背!”
    秦風瞳孔驟縮,喉結在刀鋒下滾動,冷汗瞬間浸透了寢衣。
    “好漢饒命!”秦風的聲音發顫。
    西門慶眼色一凜,怒道:“怎的,敢幹不敢認了嗎?我梁山是什麽人,不用爺爺們自己說,誰想栽贓到爺爺們頭上,也得問問這刀子答不答應。”
    武鬆手上稍一用力,刀刃劃破秦風咽喉,一道血絲瞬間流下。
    “好漢,我認,我認……”秦風嚇得魂兒都快飛了,渾身篩糠道:“武植的確是我一腳踢死的,怪隻怪他抱著那壇子虎鞭酒死不撒手。”
    西門慶和武鬆對視一眼,冒充梁山好漢這一番話,本來就是詐秦風的。
    果不其然,武植是秦風所殺。
    現在,西門慶和武鬆不需要再遮麵了。
    兩人緩緩摘下麵部黑巾,秦風看清兩人相貌,嘴巴張得老大,哪裏敢信?
    武鬆緊握單刀,喉頭裏滾出一個聲音:“哥哥,你英靈不遠,看我今日砍下仇人的腦袋,為你報仇!”
    秦風滿眼驚懼,急道:“武都頭,你哥哥是我所殺,但也不是我殺的……你……你饒我一命,我有大筆銀子奉上。”
    武鬆厲聲道:“要我饒你?你可曾饒我哥哥?”
    他盯著秦風脖頸動脈,舌尖舔過刀鋒——那裏還沾著武植靈前的香灰。
    西門慶一手擋住武鬆,問道:“秦爺,你方才說,武植是你所殺,但也不是你所殺,把話講明白。”
    武鬆一腳把秦風踢倒在地,喝道:“我哥哥問你話呢,說!”
    秦風渾身如篩糠,跪在地上,道:“要虎鞭酒的另有其人,我也是被逼無奈。”
    西門慶道:“說下去。”
    秦風哆哆嗦嗦,說道:“此人二位絕對想不到,要虎鞭酒的人,正是縣令呂軾,他才是披著官皮的狼。”
    西門慶與武鬆二人滿臉的不可思議。呂軾自到陽穀任職,人人都知其清廉愛民,就連一件官衣都是補丁摞補丁,他能是背後的主使者?
    就連鎖靈也在西門慶神識中大叫:“不可能,本姑娘絕對不信,這貨肯定是死到臨頭胡亂攀咬,別急,待本姑娘親自給他測測謊。”
    西門慶和武鬆也不信,尤其呂軾剛剛提拔了武鬆,對他有知遇之恩。
    不過,鎖靈的聲音卻在西門慶神識中響起:“廢柴,真不敢相信,這老登心跳血壓個個正常,他居然沒說謊,難道呂軾當真……?”
    西門慶也還是將信將疑。
    武鬆怒道:“呂縣尊何等官聲,豈容你這豬狗如此汙蔑?”說罷,掄起刀來就要動手。
    “哈哈哈!”秦風大笑起來,道:“可笑可笑,你們這兩個睜眼瞎子真是可笑。”
    武鬆的刀舉在頭頂一頓,惡狠狠道:“你這般說,可有證據!”
    “有!”秦風脖子一梗,道:“但是要看證據,你二人需答應我一件事。”
    西門慶搖頭道:“什麽事?你既殺了武植,今天你是必死的,這事沒得商量。”
    秦風決然道:“那是當然,我為虎鞭酒殺了武植,自然一命抵一命,我求你二人的,是另一件事。”
    西門慶點點頭,道:“若不違法度倫理你且說來,但我兄弟要先看呂軾的罪證,誰知你是不是信口雌黃?”
    “成交!”秦風一咬牙,指了指床下,道:“床下套有暗格,裏麵的東西,你二人一閱便知。”
    當下,西門慶手摸到床下,摸索了一陣,摸到一處凸起用力一掀,“哢吧”一聲脆響過後,顯露出一處暗格來。
    暗格中,藏著厚厚兩冊黑色封皮賬冊。
    西門慶打開賬冊一目十行,霎時驚得瞠目結舌。
    修橋鋪路、學子廩糧、孤寡撫恤、金堤河賑災銀……一處處,一頁頁,賬冊中時間、地點、金額一應俱全。
    第二冊賬本記得更詳細——何時何地賄賂東平府通判金夜壺一個;何時何地賄賂東平府戶房典吏銀冬瓜三個;何時何地,賄賂汴京吏部員外郎第八房小妾金佛一尊……
    武鬆也接過賬本翻看起來,隻看了兩頁,就滿眼的不可置信。他扭頭看向秦風,一腳踢在他下巴上,喝道:“就算狗官貪了這些金銀,又為何要害死我哥哥?”
    秦風被踢得滿嘴鮮血,劇烈咳嗽起來,捂著嘴說道:“咳咳……自古財色不分家,他貪了這許多銀子,身邊能少得了女人?實話告訴你吧,他私下裏可是青樓的大金主哦,但凡姿色過得去的,她一個也沒放過。不過,如此一來可就淘虛了身子,這虎鞭酒是壯陽聖藥,他能不眼饞?咳……”
    西門慶合起賬本,道:“秦爺,你說吧,你有什麽事要我兄弟倆答應?”
    秦風脖子一梗雙眼不知什麽時候噙滿了眼淚,道:“就一件事兒,你二人有兄弟,我也有兄弟,你二人兄弟死了,我兄弟卻生不如死……答應我,從呂軾老狗那裏,救我兄弟出來!不然,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武鬆道:“你這等豬狗,若有兄弟也一樣是豬狗。”
    秦風大怒,反唇相譏道:“我弟弟秦雨才不是豬狗……這些年……我若不為呂軾四處斂財,他就要殺了我弟弟,我……我能怎麽選?我與呂軾,才是真正的不共戴天!”
    西門慶與武鬆對視一眼,秦風與呂軾不共戴天?這……豈不是閻王爺騙鬼——誰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