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高翔被打出‘翔’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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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植生性忠厚,被秦風害了性命,魂魄現在還在龍鱗鎖中照顧囡囡起居。
    現在居然有人要當眾擄走他生前娘子,這事西門慶豈能袖手旁觀?
    一乘馬車,帶著兩名衙役,片刻間他來到紫石街口石牌樓前。
    石牌樓前,一眾街坊正手挽著手排成人牆堵住一輛馬車,馬車前,一個獐頭漢子正在叫罵不休。
    “你等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擋高通判大人家的馬車?”獐頭漢子大叫,從懷中取出一張契文抖了抖,喝道:“都睜開狗眼看清楚了,此女本是高通判大人家裏的丫鬟,高通判將她許配給武植時並未放良,如今她成了寡婦,按照朝廷法度,她自然需返回清河伺候高老爺。怎的,你等擋住我,可是要造反嗎?”
    眾街坊亂哄哄叫嚷道:“潘娘子相公剛剛去世沒幾天,你等就來強行擄人,且等西門押司和武都頭前來再理論。”
    馬車內,傳來潘金蓮的陣陣喝罵聲:“放開,青天白日,你等綁住我做什麽……我……我死也不回清河縣!”一陣“嗚嗚”聲傳來,她明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嘴。
    西門慶跳下馬車,眾街坊見他來了,仿佛有了主心骨,讓出一條道來,你一言我一語搶著向西門慶嚷嚷:
    “西門押司,這幾人前來紫石街擄人,不能放他們走!”
    “他們手上那份契書,我看八成是假的!”
    “瞧那人獐頭鼠目,定不是什麽好鳥!”
    ……
    西門慶身著一身嶄新儒衫,來到獐頭鼠目的漢子身前,問道:“你是什麽人?”
    聽聞眾人稱西門慶為“押司”,這漢子也不敢怠慢,拱手道:“小可高翔,是清河縣高仕德高通判府上的管家,奉我家老爺之命,前來陽穀縣帶潘金蓮回府。”
    說著,俯身遞上手中契書。
    西門慶展開契書,上麵寫著——
    “潘氏金蓮,本府婢女,年方及笄,因性情乖順,暫配與陽穀縣民武植為妻。然其身籍仍屬本府,未予放良。
    今立此契,以明約束:
    武植在世,潘氏可隨居夫家,然其婢籍未銷,仍屬高府私產。
    若武植身故,潘氏須即刻歸返本府,聽候差遣,不得延誤。
    此契為據,永為執照。”
    西門慶心中一凜,他在縣衙這些日子批閱公文契約,當然明白這份契書的意思。
    按照《宋刑統》規定,若丫鬟未被主公放良,一旦守寡,原主公通常仍保留對其的人身權利,可要求其返回或另行處置。
    也就是說,高仕德派人前來帶潘金蓮回去,這事兒挑不出錯來。
    鎖靈在他神識中大叫:“廢柴,快想辦法,絕不能讓金蓮被擄走,不然武植還不哭死了,再說,金蓮可是你上一世的老情人哦,你忍心嗎?嘻嘻!”
    西門慶當然不會讓高翔擄走潘金蓮,隻是他得找個合適的理由。
    他笑容可掬,道:“高管家,按照法令你帶走潘娘子無可厚非,但這般武力強擄,怕是不合常理呀,無論怎麽說,她既然隨夫遷居陽穀,就是我陽穀百姓。”
    高翔還要說話,西門慶卻擺擺手,道:“先把人放了,有話好好說!”
    身後兩名衙役一抖手中鎖鏈,大跨步上前,掀開馬車門簾。
    馬車中,潘金蓮被繩索牢牢綁住,嘴中堵了濕棉巾。
    衙役摁住車中小廝,早有街坊婦人亂紛紛上前,為潘金蓮解開繩索,取出濕棉巾。
    眼前的潘金蓮,鬢發散亂滿臉通紅,她奮力從馬車上一躍跳下,奔到西門慶麵前,撲通一聲跪下,喊道:“西門押司,奴家死也不回清河縣,那……那高通判不是人。”
    高翔眼睛一瞪,叫道:“賤婢,你敢辱罵高大人?打爛你的嘴。武植既已身死,你合該回去伺候高大人!”
    高翔趾高氣揚,指著潘金蓮鼻子高叫:“你也不想一想,高老爺自幼將你從人伢子手裏買下來,供你吃,供你穿,可以說是恩同再造,末了又給你許配了丈夫放你出府,你如今卻連老爺的話都敢不聽了?哼哼,回去了老爺再好好收拾你。”
    潘金蓮一邊嚶嚶哭泣,一邊分辨道:“自小我吃的是府裏的剩飯,幹的是最累最髒的活兒,我……我不欠他高通判的,我就是死,也絕不回清河去。”
    說罷,潘金蓮竟發足狂奔,低頭衝著街角的石牌樓基座撞去。
    “啊也!”眾街坊急急攔住潘金蓮,幾名婦女大嫂圍著她你一言我一語規勸起來。
    潘金蓮隻是掩麵哭泣,不斷搖頭。
    高翔看著眼前的一切,依舊下巴上揚,冷哼道:“諸位看得清楚,這是她自尋短見,與高府無關,哼,高老爺說了,她就是死了也得把屍首帶回清河縣。”
    突然,一個鐵塔般的漢子疾風般撞過來,一手攥住高翔衣領,將他硬生生提到半空中,惡狠狠叫道:“爾等安敢欺人?”
    “武都頭來了!”眾街坊一陣歡呼。
    武鬆攥著高翔衣領,將他一把摔在地上,喝道:“敢來欺負我家嫂嫂,可是嫌命長了?”
    高翔被摔得殺豬般嚎叫起來,好一會兒才被身後小廝慢慢扶起身來。
    這邊,潘金蓮依然哭泣不止。
    西門慶吩咐幾名婦女,說道:“先扶潘家娘子回屋休息,我自與高府官家理論。”
    “不,奴家今日拚死也要說出那高仕德的禽獸之舉”,潘金蓮哭訴道:“諸位高鄰,高仕德本是清河縣一臘肉商販,後來在州府發解試武舉,憑著一身蠻力中了武解元,而後在邊關為官,不過十幾年就做到了延安府通判,致仕後置辦起好大的家業。”
    “哦”,眾街坊點頭道。
    潘金蓮抹一把眼淚,又道:“家業夠大,但高老爺的名聲更大,他年過五旬,但府裏的丫鬟居然足有上百名,合附上下,隻要是他看得上眼的丫鬟,或打或罵或哄騙,都要被他欺辱。”
    眾街坊嗡的一聲炸了鍋。
    有些人看向潘金蓮的眼光有些異樣,心裏也在暗猜,莫非高老爺走了眼,怎的放過了這隻金絲雀?
    一旁,高翔厲聲大叫:“你敢誹謗高老爺,你……”
    武鬆上前一步,高翔嚇得急急後退,腳跟磕在石牌樓基座上,一屁股翻倒在地。
    潘金蓮指尖掐進掌心,叫道:“前些年,高老爺也曾威逼於奴家,奴家抵死不從咬傷了他,他這才惱羞成怒,將我硬許配給武植,還說什麽‘三寸丁配狗尾巴花,看你能硬氣到幾時?’”
    眾街坊大怒,紛紛怒斥高翔,李成跨步上前,俯身一口濃痰“呸”在高翔臉上。
    西門慶擺擺手,眾街坊安靜下來。
    西門慶對高翔說道:“高管家,現在情況你也看到了,眾意難違呀。你先回去,等過些時日武植下葬了,此事在從長計議就是。”
    高翔又驚又氣叫道:“好,我也不來了,你陽穀違抗朝廷法度,高老爺自與州府上官說話,到時候,看你陽穀還不乖乖地把這賤婢綁了送來?”
    西門慶不置可否,隻是在一旁冷笑。
    高翔灰溜溜起身,回頭叫道:“我們走,真是窮山惡水出刁民!”說罷,帶著馬車向人群外走去。
    高翔剛擠進人群,卻不料被李成一腳絆倒,叫道:“這廝說咱們是刁民,打他!”
    眾街坊怒氣洶湧,呼喝聲此起彼伏,好一陣拳打腳踢。
    大家心裏明白,武植生前與西門押司關係極好,以兄弟相稱,再說他親兄弟武鬆還是縣衙都頭,這二位不發話,打了一個外鄉人還不是白打?
    果然,人群外西門慶與武鬆負手觀天,好像天上的白雲有什麽名堂一樣,眼睛都不看一眼眾人。
    一陣劈裏啪啦拳腳聲,高翔灰頭土臉,狗一般爬出人群,股後一片黃漬。
    鎖靈興奮打呼:“哎呀,高翔被打出‘翔’來了,這廝與秦風到時一對絕配,哈哈!”
    高翔被家丁死命拖上馬車,馬鞭抽得啪啪響,車子顛簸著衝出了街口……
    遠遠傳來高翔大叫:“潘蹄子,你可想好了,你當年賣身契可還攥在高老爺手裏,天下之大,你再無去處!”
    高翔灰溜溜地跑了,眾人眉開眼笑。
    不過,潘金蓮又該何去何從?紫石街是住不得了,難道要遠走他鄉?
    這事兒隻能從長計議。
    當晚,西門慶在府中擺下一桌宴席,專候武鬆前來商量此事。
    酒過三巡,武鬆臉上泛起一片潮紅。
    “窩囊!”武鬆與一拍桌案,道:“我哥哥屍骨未寒,嫂嫂又被一個從六品通判欺上門來,簡直氣煞我也!”
    西門慶想起潘金蓮的話,道:“這事說難辦,也難辦,說好辦也好辦,就看你有沒有膽子了。”
    武鬆抬眼看著西門慶,道:“哥哥有話盡管說,呂軾也不過一鐵槍的事兒,龍潭虎穴我也敢闖一闖。”
    “最多是狗窩雞舍!”西門慶笑道:“明日你我走一趟清河縣如何?”
    武鬆大喜,道:“哥哥,你我俱是公身,如何有借口離開陽穀縣?”
    西門慶從案下抽出一張公函,道:“這有何難?州府今日來文,說清河縣疑有梁山賊人作案,著兩縣一同辦案,你是都頭我是押司,一起走一趟清河縣誰又能說出什麽話來?”
    武鬆大喜,將碗中酒一飲而盡,冷臉道:“公務歸公務,私仇……更得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