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祝家三雄,還是祝家三熊?

字數:4909   加入書籤

A+A-


    晨光如碎金,刺破藥穀氤氳的薄霧,卻穿不透穀口凝滯的殺機。
    風卷過嶙峋山石,帶起砂礫撲打在魯智深粗麻僧衣上,他杖頭環扣懸垂,寂然無聲,卻自有一股山嶽般的強大感。
    祝彪勒住嘶鳴的坐騎,嘴角先是不自覺地抽動一下——這和尚的身量,簡直像座挪來的小山!
    隨即,那點驚意被滾燙的輕蔑吞沒,祝家莊兩三萬人,向來都是在陽穀縣地界橫著走,什麽時候怕過一個野和尚?
    他嗤笑一聲,用馬鞭遙指著魯智深,聲音尖刻:“我當是什麽三頭六臂的人物,原來是個野禿驢!哼,識相的趕緊給爺爺滾開!否則……”他獰笑一聲,做了個劈砍的手勢,“連你這禿驢一並剁了,拆了你家的破廟當柴燒!”
    魯智深不怒反笑,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仿佛要彈去什麽汙穢之物。
    他斜睨著馬上的祝彪,那眼神如同在看一隻聒噪的螻蟻,慢悠悠地道:“哪裏來的小兔崽子?就敢學人喊打喊殺?你爹娘沒教過你,‘禮’字怎麽寫?‘死’字怎麽念?”他語氣平淡,卻字字如刀,帶著一股睥睨天下的狂傲。
    祝彪大怒,挺槍就要衝過去。
    一旁,扈三娘探過身子,一把拉住他的馬轡頭,轉身對魯智深說道:“大師,我昨夜在此山穀深處,偶遇一名登徒子,今日要搜一搜山穀,把那淫賊揪出來,想來大師不會阻攔吧!”
    魯智深見扈三娘還有些禮數,當下豎起水磨禪杖,單掌打了個佛號,道:“阻攔不敢說,但這藥穀是我兄弟的產業,裏麵種滿了藥材,若是誰都來隨便說個理由,就能把這藥穀翻個底朝天,那成何體統?”
    祝彪急著在未婚妻麵前顯擺身手,當下輕蔑大叫道:“體統?你穀內發生這等事來,還提什麽體統?今日你讓路也得讓,不讓路也得讓!”
    魯智深嗤的一笑,道:“毛都沒長齊的家夥,你要硬闖山穀,須得看我手中禪杖答不答應!”
    “找死!”祝彪被徹底激怒,尤其那句“毛都沒長齊”更是戳中痛處!他狂吼一聲,猛地從馬鞍旁摘下一杆點鋼鐵槍。
    他雙腿狠狠一夾馬腹,那匹高頭大馬吃痛,長嘶一聲,撒開四蹄,如同離弦之箭般衝向魯智深!
    槍尖撕裂空氣,發出“嗚嗚”厲嘯,直刺魯智深心窩!正是祝家槍法中淩厲的起手式——毒龍出洞!
    “來得好!灑家好久沒鬆鬆筋骨了!”魯智深眼中精光爆射,不閃不避大笑一聲,雙足穩穩紮根大地,如同磐石!待那槍尖刺到胸前尺許,才猛地吐氣開聲,腰身一擰,雙臂筋肉如同虯龍般墳起!
    那柄沉重無比的镔鐵禪杖帶著一股開山裂石般的惡風,自下而上,由左至右,劃出一道烏沉沉的恐怖弧光,如同黑龍擺尾,迎著刺來的鐵槍狠狠掃去!
    “鐺——!”
    一聲震耳欲聾、穿金裂石般的巨響爆開!如同兩座鐵山轟然對撞!刺目的火星如同煙花般四散飛濺!
    “呃啊!”祝彪隻覺得一股無法形容的磅礴巨力,如同山洪暴發般從槍身傳來。
    雙臂劇震,虎口瞬間崩裂,鮮血直流……那杆精鐵點鋼槍如同被巨錘砸中,險些脫手飛出!
    他坐下那匹神駿的戰馬更是悲鳴一聲,被這股反震之力衝得“噔噔噔”連退三步,才勉強穩住四蹄!
    馬上的祝彪臉色煞白,氣血翻湧,胸中憋悶欲嘔。
    “小撮鳥,就這點本事?”魯智深紋絲不動,單手拄著禪杖,環眼圓睜,滿臉的鄙夷和不屑幾乎要溢出來,“也敢在灑家麵前撒野?再來!讓灑家看看你這小崽子有什麽真章!”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輕蔑地朝祝彪勾了勾手指。
    “哇呀呀!氣煞我也!”祝彪何曾受過如此羞辱?尤其是當著未婚妻扈三娘的麵!他雙眼瞬間布滿血絲,如同受傷的野獸,也不顧虎口劇痛,再次挺槍催馬衝上!
    這一次,槍勢更急,點點寒星罩向魯智深上中下三路,試圖以快打猛!
    扈三娘見祝彪吃虧,銀牙一咬!“醃臢潑才!休得猖狂!”嬌叱聲中,她雙刀已然出鞘!兩道雪亮的刀光如同兩條交錯的銀蛇,一左一右,分襲魯智深腰肋!刀法迅捷狠辣,帶著破空銳響!
    麵對兩人夾攻,魯智深非但不懼,反而豪氣幹雲!“哈哈哈!痛快!一起上吧!”
    他狂笑聲中,那柄沉重的禪杖仿佛化作了無骨的遊龍!時而高舉過頂,如同泰山壓頂般以千鈞之勢悍然砸落,如同靈蛇出洞專攻下盤,杖風呼嘯,卷起滿地塵土落葉,迫使扈三娘連連閃避後退!
    七八招剛過,祝彪與扈三娘已被這剛猛無比、大開大合的杖法逼得左支右絀,狼狽不堪!魯智深將禪杖使得神出鬼沒,明明沉重無比,在他手中卻舉重若輕,剛柔並濟!
    第十回合,魯智深覷見祝彪一個破綻,正是舊力剛盡、新力未生之際!
    “趴下吧!”魯智深舌綻春雷!手腕猛地一抖,沉重的禪杖竟在半空中詭異地劃了個小圈,撥開祝彪倉促回防的槍杆,杖尾如同毒蠍擺尾,精準無比地拍在祝彪的後心之上!
    “啪!”一聲沉悶的肉體撞擊聲!
    “噗——!”祝彪如遭巨錘夯擊,眼前猛地一黑,胸中氣血如同決堤般狂湧上喉頭!
    他狂噴出一口鮮血,身體如同斷了線的破口袋,再也無法穩坐馬鞍,“咕咚”一聲從馬背上栽落下來,重重摔在塵土裏!那匹戰馬受驚,長嘶一聲跑開。
    “就這點三腳貓的功夫?”魯智深扛起禪杖,如同戰神般俯視著地上掙紮欲起的祝彪,滿臉的不屑道:“灑家方才不過用了三分力氣!若非看在你還年輕的份上,這一杖,就叫你橫屍當場!”
    他聲如洪鍾,在穀口回蕩,震得所有莊丁麵如土色。
    扈三娘見祝彪慘敗,又驚又怒!
    “賊禿!我跟你拚了!”她顧不得許多,雙刀舞得更急,如同狂風暴雨般卷向魯智深,完全是拚命的打法!
    恰在此時!
    “嗒嗒嗒嗒……轟隆隆!”
    穀外山道上,驟然傳來更加密集如雷的馬蹄聲!煙塵滾滾而起,遮天蔽日!
    又有兩騎快馬奔來,馬後跟著數十名手持兵刃、殺氣騰騰的莊丁,卷著一股衝天的黃塵殺到藥穀跟前!
    當先兩騎之上,一人麵如重棗,手持亮銀槍;一人臉如黑鐵,倒提一杆鉤鐮槍!正是祝彪的大哥祝龍、二哥祝虎!
    這兩人與祝彪一起,合稱“祝家三雄”!
    祝龍、祝虎遠遠便望見穀口煙塵中,自家三弟祝彪狼狽地趴在地上,鼻血糊了一臉,錦緞箭袖被撕破好幾道口子,嘴角還在淌血,正掙紮著想要爬起。
    二人眼珠子瞬間就紅了!一股暴戾之氣直衝天靈蓋!
    “三弟!”祝虎性情最是火爆,不等馬匹停穩,便一個翻身躍下馬來,幾個箭步衝到祝彪身邊,一把將他扶起。
    看到祝彪嘴角帶血、衣衫破爛的淒慘模樣,祝虎的眼珠子瞪得如同銅鈴,額頭上青筋暴跳,厲聲咆哮:“誰?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雜種,把我兄弟打成這樣?”
    祝彪見到靠山,精神一振,強忍著胸腹劇痛和滿腔羞憤,猛地抬手,指向那如同鐵塔般矗立在穀口、肩扛禪杖的魯智深,聲音嘶啞怨毒:“大哥!二哥!就是這賊禿驢!就是他!仗著有幾分蠻力,偷襲於我!大哥二哥,替我宰了他!拆了這破藥穀!雞犬不留!”
    他恨不得將魯智深生吞活剝。
    祝虎順著手指望去,見是一個胖大和尚,怒火更熾!他翻身上馬,“嗆啷”一聲挺起鉤鐮槍,刃口閃著寒光!“啪!”的一聲,沉重的槍尖狠狠頓在地上,砸得碎石飛濺!
    他環眼圓睜,殺氣騰騰地怒吼:“哪裏來的野和尚?敢與我祝家三雄為敵?今日若不把你剁成肉醬,拆了你這破藥穀,我祝虎的名字倒過來寫!”
    魯智深哈哈一笑,橫擺禪杖笑道:“祝家三熊?當真是隻有起錯的姓名,沒有叫錯的綽號,當真貼切!哈哈!”
    祝龍雖未立刻拔槍,但那張重棗臉上已是陰雲密布,手中那杆亮銀槍已然提起,槍尖斜指魯智深,眼中寒光閃爍。
    兄弟二人帶來的數十名精銳莊丁,更是刀出鞘,棍在手,將穀口圍得水泄不通,隻待一聲令下,便要血洗藥穀!
    一場更加慘烈的風暴,在晨光微熹的藥穀口,悍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魯智深肩膀扛著那根水磨禪杖,像座鐵塔似的堵在穀口,聽見這話放聲大笑:“哈!又送倆來找死的?爺爺今天就見識見識你們住家三……三隻狗熊的本事!”
    “三隻狗熊”一出口,徹底激怒了祝家三兄弟。
    祝虎那鉤鐮槍掄圓了,照著魯智深腦門就砸下來!
    魯智深禪杖往上一架,“鐺!”火星子直冒。
    他正要反手還擊,後頭猛地響起一聲冷喝——“怎麽著,就你祝家的崽子有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