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走,上梁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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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智深悶頭把壇子裏的剩酒全倒進肚裏,抹了把絡腮胡上的酒珠,一拍大腿:“說得好!當年在西北跟著老種經略相公,老子就認這個理!不是老相公捏著生殺大權鎮守邊關,底下那幫魑魅魍魎,哪個不得炸了窩?嘿嘿,權柄這玩意兒,就看掌在誰手裏了!”
西門慶點點頭,看來魯智深也想通了其中的深意。
魯智深又道:“想當年,老種經略相公想增撥棉衣,戶部那幫孫子竟說……竟說‘將士們跺跺腳就暖和了嘛!’,這幫賊撮鳥,真該殺絕!”
武鬆也不是傻子,一點就透,點頭道:“哥哥說得在理!可惜……咱哥仨頭無片瓦遮身,沒根基啊,想爬到高位,怕是比登天還難。”
西門慶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事在人為!不試,你怎麽知道?”
武鬆和魯智深同時望向他,眼神帶著疑問。
西門慶迎上他們的目光:“今年秋八月,我打算去趟東平府城。”他頓了頓,“參加發解試大考。”
武鬆和魯智深對視一眼,還是魯智深先開口,聲音帶著點嚴肅:“二弟,跟哥哥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府城發解試……有幾分勝算?”
西門慶伸開五指晃了晃:“一半一半吧。”
魯智深“啪”的一巴掌拍在大腿上:“五成不少了!幹!”
鎖靈在西門慶腦子裏嘎嘎樂:“哎喲喂!廢柴,你啥時候把那四書五經塞腦子裏的?別到時候考場上抓瞎,抱著卷子哭鼻子喲~嘻嘻!”
西門慶心裏頭慢悠悠接話:“這不……還有姑娘您幫襯著我嘛。”
鎖靈立刻假正經:“呸!本姑娘一身正氣,兩袖清風!想叫我幫你考試舞弊?沒門,連窗戶都沒有!”
“真不幫?”西門慶不緊不慢,伸出小指頭在鼻子底下轉了一圈,摳出一小塊鼻屎,作勢就要往龍鱗鎖上麵抹。
“住手,拿開!髒死了!”鎖靈尖叫起來,仿佛真的會被惡心到。
西門慶慢條斯理地把手指挪開,鎖靈氣鼓鼓地嚷嚷:“死廢柴!別忘了小囡囡的魂兒還在銅鎖裏關著呢!信不信我拔光她小睫毛?”
西門慶一笑:“姓‘沈’的也這麽心狠手辣?”
上一次西門慶去藥圃,青燈和怪石上都有一個“沈”字,他心裏疑惑問鎖靈,鎖靈卻避而不答。
不過,西門慶心中篤定,這“姓沈的”必定與龍鱗鎖大有淵源,所以這時候故意詐一詐鎖靈。
鎖靈一驚,試探問道:“你……你不要胡說?”她突然反應上來,叫道:“廢柴,你詐我話是不?”
西門慶一笑,算是默認了。
鎖靈大怒,喝道:“你……你等著,我現在就欺負囡囡去。”
西門慶咧嘴一笑:“得了吧你!這可是你自個兒告訴我的,囡囡隻是魂魄,又不是肉身,你拔她睫毛不過是幻像而已?嘿嘿,你還不如好好想想,怎麽幫我在發解試作弊才是正事。”
鎖靈氣鼓鼓不理他。
西門慶壓低點聲音,“好姑娘,也不想想,幫我糊弄過去發解試,我就能進入官場,就能更快找出那些真正的大貪官、大蛀蟲!你幫我這個忙,對你對我,不都是條好路子嗎?”
鎖靈那頭啞火了,半晌沒吱聲,好一陣子才回話道:“這……這好像也的確是條路子。”
西門慶一邊和鎖靈說話,一邊和魯智深、武鬆推杯換盞。
轉眼間就到了傍晚,酒杯空了,肉盤子也見了底,魯智深一抹油乎乎的大胡子,道:“二弟啊,東平府那狗屁發解試得等到八月呢,這才三月天,還有好幾個月,你打算就窩在炕頭啃那磚頭一樣厚的書?”
西門慶搖搖頭:“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我想走出陽穀去曆練曆練。”
“上哪兒去?”魯智深追問。
西門慶搖搖頭,說自己還沒想好。
一旁,武鬆開了口:“大哥,二哥,我看咱們不如去趟梁山。前些日子聽江湖上風傳,說梁山好漢們在江州鬧了個地覆天翻,劫了法場救出了及時雨宋公明哥哥。我跟宋江哥哥早年有些交情,一來是去瞧瞧他,二來也見見山上其他英雄。”
魯智深長長歎了口氣:“也好,我那林衝兄弟也在梁山上。他一肚子仇火壓著,人又鑽了牛角尖,正好去勸勸他,別把自己憋壞了。”
西門慶略一盤算,也點頭同意了。
他想得很明白,他西門慶這輩子,擺明了就是要跟那群貪官汙吏鬥到底。
梁山那幫人,有好漢,也有惡棍,不過既然是敵人的敵人,就應該過去建立交情。
更關鍵的是,他決不能讓那姓宋的矬子,使手段把晁天王擠下去坐頭把交椅!
上一回他在電視劇裏看那宋江就煩,特別是招安的時候,對著高官屁股撅得比誰都高,讓人恨不得上去踹一腳!那架勢,惡心!
……
轉天一大早,三人就開始準備。
西門慶披了身雲錦紫袍,還真有點富家公子的派頭,斜倚在裝滿了黃芩的騾車上,捏著把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對武鬆揚聲道:“武管事,這趟去采買藥材,道上不太平,眼睛可得放亮點。”
“公子放心!”扮成管事的武鬆粗布短打也遮不住一身精悍,腰裏用油布裹著腰刀,“有我和魯鏢頭貼身護衛,保管出不了岔子!”
再看那位“魯鏢頭”更是絕!直接套了件跑鏢的舊號衣,水磨禪杖被他生生插進一麻袋三七裏扛在肩上,遠看活像個賣力氣的挑夫,他粗著嗓子喊:“有灑家壓陣,哪個不開眼的毛賊敢往前湊?哈哈!”
騾車在前頭走,“武管事”和“魯鏢頭”左右護著,車屁股後麵還拴著三匹精壯的馬匹,三人就這麽晃晃悠悠出了陽穀,一路上了官道。
……
三月的梁山泊水,嫩綠得像剛潑翻了一壇子新釀的綠酒。
水是摻了翡翠粉的透亮琉璃,被暖風一舔,就揉皺起一池波鱗。
山頭剛淋透一場春雨,青翠得能掐出水,影子倒扣在湖裏,活像塊沉在水底鎮著美酒的玉枕。
朱貴的酒店像個烏龜殼子,穩穩趴在蘆葦蕩的拐彎角上。
一根杏樹枝子不安分,從茅草屋簷底下橫著竄出來,白嫩嫩的花瓣直往酒旗招子上落,把那“江湖醉仙”四個大字都染上了甜絲絲的香。
竹簾子半卷著,露出裏麵一溜黑乎乎大酒壇子和蒸籠裏冒出的魚鮮熱氣。那香味兒飄散開來,勾得水鳥兒都暈頭轉向地往這邊撲棱翅膀。
西門慶三人來到店門口。
一個肩膀上搭著白毛巾的店小二一溜小跑迎出來,臉上堆著笑:“三位爺!剛網的好大個兒鮮魚,要不要嚐個新鮮?”
西門慶三人笑著點頭進了店。魯智深扯開嗓門就嚷:“好酒好菜,緊著隻管上!甭給灑……哦,甭替咱省錢!”
“得嘞!”店小二脆生生應著,扭臉朝後廚一嗓子喊出去,那調門高低起伏,跟說書似的:“三位貴客咧——蔥燒大鯽魚一條——!酥炸銀刀小白條一盤——!醬燜肥花鰱一條——!紅燒金鱗大鯉魚一條——!新鮮水靈的時令小菜三碟——!咱家老釀好酒一壇子——!”
不多會兒,三樣小菜先上桌:涼拌香椿芽、小蔥拌水豆腐、還有一碟子油潑嫩柳芽兒。
三人大喜,這新鮮玩意最是勾胃口。
店小二抱著壇酒出來,挨個給倒滿。
這人一身普通布衣,腳上蹬雙獐子皮靴,身材高大,一把焦黃的三叉胡子。他看似隨意地問:“三位客官眼生,打哪發財來?要往哪處發財去?”
這正是“旱地忽律”朱貴,明著開酒館,暗地裏是梁山的耳目,山下有點動靜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西門慶拈了根香椿芽兒嚼著,笑笑:“從來處來,往去處去唄。”
朱貴被這話頭堵得一噎,這怎麽接?
旁邊的武鬆笑著打圓場:“我們兄弟是倒騰藥材的買賣人,今天路過咱梁山這塊寶地,順便瞧瞧幾位老朋友。”
朱貴眼底精光一閃:“這梁山泊上……幾位要尋哪幾位?”
魯智深憋不住了,大手一拍桌子:“囉嗦個甚!俺們要找晁蓋天王、宋江,還有我那林衝兄弟!你這豬鼻子插蔥——裝哪門子大象?趕緊麻溜地去通報!就說老相識到了,讓他們挪挪腚快下來!”
朱貴倒抽一口涼氣。道上知道他是梁山眼線的人不少,可誰見了不客客氣氣?哪有像這三位大爺似的,一上來就要見寨主、二當家和林教頭,還一副“趕緊滾下來接駕”的架勢?
朱貴趕緊抱拳:“敢問三位是……?”
西門慶用扇子指了指店外騾車後拴著的三匹駿馬,笑道:“你就說,收馬的送回禮來了。哈哈!”
朱貴心裏一咯噔,雖不明具體所指,但不敢怠慢,匆匆交代小二好生伺候,轉身就鑽進了店後的蘆葦蕩深處。不一會兒,一支響箭帶著尖嘯射向湖心深處。
眨眼的功夫,一葉輕舟就從蘆葦叢裏箭一般射出來,載著他飛也似的直向梁山而去。
……
朱貴走了,三人邊吃喝邊等著。
驀地,魯智深拎著一條魚尾,叫道:“不爽利,忒不爽利,這魚兒一口肉八根刺,吃不下口!”
他起身大步流星出了店門,從騾車上扯下一個油浸浸的大油紙包。
打開紙包,裏麵裹著十幾個油亮亮、香噴噴的鹵豬蹄膀。他拎著包進來,抓起一個就“吭哧”一口,啃得滿嘴流油。
正啃得歡實,店門簾子“唰”一聲被掀開了!
打外麵闖進一尊黑塔似的莽漢,後腰上別著兩把明晃晃的大板斧!一進來,那銅鑼般的大嗓門就震得房梁都嗡嗡響:
“老朱!老朱!你家黑爺爺在村口就聞著噴香的蹄膀味兒了!快滾出來給俺端一盆子先解解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