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裏死一般的寂靜。
    唐老的視線，在那兩個因不堪重負而微微變形的金屬箱上，停留了足足十秒。
    他沒有去碰那兩個箱子。
    隻是緩緩拿起桌上的內線電話，按了一個鍵。
    “阿年，來一趟。”
    很快，門被敲響。
    蘇晚推門而入，她的身後，跟著一個戴金絲眼鏡，氣質斯文的中年男人。
    男人叫阿年，是唐老最信任的掌眼人，雙手能辨金斷玉，雙眼能識人辨心。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微微鼓起的太陽穴，代表著他不僅是個鑒定師。
    他手裏提著一個銀色手提箱，進來後，先是對著唐老恭敬地鞠了一躬。
    “唐老。”
    “阿年，驗驗林先生的貨。”唐老吩咐道，語氣平淡。
    “是。”
    阿年走到書桌前，打開手提箱，裏麵是各種精密的檢測儀器。
    他戴上雪白的絲質手套，動作一絲不苟，充滿了儀式感。
    他深吸一口氣，雙手握住其中一個金屬箱的把手，準備將其搬到地上操作。
    氣沉丹田，猛然發力！
    然而。
    箱子紋絲不動。
    阿年的臉色“唰”一下就白了，額角瞬間滲出細密的冷汗。
    他知道自己的力氣，尋常壯漢都不是他對手，但這箱子……像是焊死在了桌麵上！
    這裏麵裝的到底是什麽鬼東西？！
    “直接打開吧。”
    唐老不動聲色說道。
    阿年伸手把箱蓋掀開。
    碼放得整整齊齊的金條，靜靜地躺在箱子裏。
    阿年的呼吸，瞬間停滯。
    他強迫自己移開目光，取出一根金條，用便攜式的光譜分析儀掃過。
    屏幕上彈出一串數據。
    “純度…99.99%。”
    他又拿出一個小型的電子秤，將金條放上去。
    “500.02克。”
    阿年的動作依舊專業，他一根一根地抽檢。
    第一個箱子總共三百根金條，每一根的結果都毫無偏差。
    阿年這會也是恍然，怪不得剛才搬不動這箱子，三百斤的玩意，誰拿得動。
    第二個箱子也很快檢查完。
    “唐老，兩個箱子，總計六百根，總重三百公斤，純度全部達標。”
    阿年匯報道。
    唐老輕輕嗯了一聲，揮了揮手。
    阿年如蒙大赦，和蘇晚一起躬身退了出去。
    書房的門再次關上，裏麵隻剩下唐老和林墨。
    “這批黃金我能給出的最高價是820，總價兩億四千六百萬。”
    “來之前我聽蘇晚說，你想要一家電池公司。”
    唐老十指交叉，置於桌上，身體微微前傾。
    刹那間，他整個人的氣場陡然一變，從一個溫和的老者，變成了一頭審視著未知獵物的雄獅。
    “我可以給你。”
    他拿起一個平板電腦，滑動屏幕，推到林墨麵前。
    屏幕上是三家公司的資料。
    “第一家，‘天恒能源’，上市公司，主營鋰電池，市場占有率不錯。但近期技術停滯，股價大跌，股東內鬥不休，是個泥潭。如果兩億多全部注資進去，可以占股7%。”
    “第二家，‘金鵬實業’，老牌鉛酸電池廠，技術落後，連年虧損。但廠房地皮在三環內，價值不菲。對方報價五億，你這些資金可以當做定金。”
    “第三家，‘遠星科技’，三年前成立的新公司，專攻石墨烯電池，拿過補貼，但技術無法商業化，資金鏈斷裂，已停產半年。廠區在郊區，硬件設施最完善。這個最便宜，連地皮廠房在內，一口價一億八千萬。”
    唐老不動聲色的盯著林墨的眼睛，想從中看出哪怕一絲一毫的波瀾。
    “不知道林先生想怎麽選。”
    林墨看都沒看，直接給出回答。
    “遠星科技。”
    唐老的瞳孔，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
    他設想過幾種可能。
    林墨會選天恒，用絕對的力量和財富去碾壓那些內鬥的股東，強勢入主。
    然後把話題炒一炒，拉一下股價，高位套現的話，兩億多完全可以變成四五億。
    又或者選金鵬，買下那塊地皮後走動走動關係，改一下土地性質搞房地產。
    卻唯獨沒算到，林墨會選遠星科技，而且是幾乎沒有考慮就做出的決定。
    一個除了廠房和破爛生產線，再無任何價值的空殼子。
    這玩意拿了有什麽用。
    不能在股市割韭菜，也不能炒地皮。
    除非……
    除非對方根本不需要這些公司的技術、市場、甚至資產。
    他需要的，僅僅是一個合法的，能夠承載他自己東西的……“殼”。
    這個念頭，讓唐老愈發覺得眼前的年輕人深不可測。
    “林先生，想清楚了？”他沉聲確認道。
    “就它了。”
    林墨的語氣，不容任何置喙。
    “好。”
    唐老不再多言，拿起電話，當著林墨的麵，開始發號施令。
    “法務部，準備遠星科技的全部股權轉讓協議。”
    “財務部，立刻成立項目組，處理這批黃金的入賬問題，用最幹淨的渠道。”
    “通知王律師，一個小時後，帶上所有文件來見林先生。”
    一個個電話打出去。
    一個龐大而精密的灰色王國，圍繞著這三百公斤黃金和一家瀕臨破產的公司，高速運轉起來。
    林墨始終安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不到一個小時。
    書房的門被再次敲響，蘇晚領著一個戴著金絲眼鏡、手提公文包、神情嚴謹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唐老，王律師到了。”
    “林先生，這位是王錚律師，我們最好的法務專家。”
    王律師對著唐老恭敬地欠了欠身，然後轉向林墨，遞上名片，臉上是職業化的笑容。
    “林先生，您好。”
    林墨沒有接名片，隻是點了點頭。
    “開始吧。”
    王律師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恢複如常。
    對方是能夠跟唐老直接對話的，他的檔次的確不夠格。
    王律師打開公文包，取出一疊厚厚的文件，整齊地鋪在書桌的另一角。
    “林先生，這是遠星科技的全部股權轉讓協議、資產清單以及債務說明，我們已經完成了所有前期審核。
    您用這批黃金作為抵押，由唐老旗下的信托基金先行墊付全額收購款，後續黃金的處置所得將用於平賬。
    整個流程完全合法合規，這是協議，請您過目。”
    王律師的語速極快，條理清晰，每一個字都透著絕對的專業。
    他本以為這位年輕的林先生會仔細詢問，甚至會找自己的團隊來審核。
    然而，林墨隻是拿起那疊文件，以一種快到不可思議的速度翻閱著。
    那不是在閱讀，更像是在確認頁數。
    幾秒鍾後，他把文件放回桌上。
    “筆。”
    王律師愣住了。
    蘇晚也愣住了。
    “林先生，您……不再仔細看看嗎？”蘇晚忍不住提醒。
    這可是價值數億的收購，裏麵任何一個條款的細微差別，都可能涉及千萬級別的利益。
    “不用。”
    林墨拿過王律師遞來的鋼筆，在文件末尾簽下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