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
    一個字。
    冰冷，生硬，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整個一號車間，數百人的表情，都定格在了那一瞬間。
    震驚，錯愕，荒誕，還有一絲隱晦的痛快。
    趙坤達臉上的笑容徹底僵硬，肥胖的身體因為極度的憤怒和羞辱，開始微微顫抖。
    血色湧上他的麵龐，將那張油膩的臉漲成了豬肝色。
    “你……你再說一遍？”
    他的聲音嘶啞。
    林墨沒有理會他。
    他甚至沒有再看趙坤達一眼，隻是低頭，瞥了一眼手腕上的表。
    “還有九分三十秒。”
    平靜的語氣，精準的報時，比任何咆哮都更具殺傷力。
    “反了！反了天了！”
    趙坤達終於爆發了，他揮舞著肥碩的手臂，唾沫星子橫飛。
    “你算個什麽東西！你以為有幾個臭錢就能為所欲為嗎？”
    他猛地轉向身後那幾位同樣臉色煞白的公司高管，試圖尋找盟友。
    “各位！你們都看見了！這就是新老板的嘴臉！卸磨殺驢！過河拆橋！”
    “沒有我趙坤達，沒有我們這幫元老，遠星科技就是一堆廢鐵！他懂個屁的技術！懂個屁的管理！”
    然而，他預想中同仇敵愾的場麵並沒有出現。
    財務總監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低下了頭。
    銷售主管的眼神遊移，假裝在看車間頂棚的吊燈。
    所有人都成了啞巴。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尷尬中，一個略顯瘦削的身影從高管隊伍裏走了出來。
    那是一個五十歲上下的男人，戴著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鏡，頭發有些花白，身上還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藍色工作服，與周圍西裝革履的高管們格格不入。
    他叫陳勁鬆，公司的總工程師，一個純粹的技術人員。
    “林董。”
    陳勁鬆扶了扶眼鏡，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但很沉穩。
    “我能問一個問題嗎？”
    林墨的視線終於從手表上移開，落在了這個男人身上。
    “說。”
    “您收購遠星，是因為看好我們團隊在石墨烯電池領域的研究成果嗎？”
    陳勁鬆的語氣裏，帶著技術人員最後的倔強與期盼。
    “我們雖然還沒有實現商業化，但在材料配比和結構設計上，已經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隻要再給我們一點時間和資金……”
    “石墨烯電池？”
    林墨打斷了他，翻開了手中文件夾的另一頁。
    “遠星科技，研發部總工程師陳勁鬆。項目曆時三年，耗盡公司全部研發經費及政府補貼，總計七千八百萬。”
    “成果，實驗室樣品，能量密度120Wh/kg，不及市場主流三元鋰電池的一半。”
    “循環壽命不足三百次。充電倍率0.5C，充滿需要兩小時以上。”
    “安全性評級，D，有嚴重的熱失控風險。”
    林墨每念出一條數據，陳勁鬆的臉色就蒼白一分。
    這些，全都是遠星科技最核心、最機密的內部數據！
    他怎麽會知道？
    林墨合上文件夾，發出一聲輕微的“啪嗒”聲。
    這聲音在寂靜的車間裏，格外刺耳。
    他看著臉色慘白的陳勁鬆，吐出了結論。
    “你的技術，一文不值。”
    陳勁鬆身體劇烈地一晃，幾乎站立不穩。
    他所有的驕傲與堅持，在這一刻，被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徹底擊碎。
    “瘋子！你就是個瘋子！”
    一旁的趙坤達還在歇斯底裏地咆哮。
    “你什麽都不懂！你這是在毀了遠星！”
    林墨終於將視線轉回他身上。
    “毀了遠星？不，遠星在你們手上才會毀了！”
    “而我，將帶領遠星重獲新生，徹底顛覆整個電池行業！”
    林墨的話，讓所有人都麵麵相覷。
    顛覆整個行業？
    憑什麽？
    就憑你開著一輛破貨車，還上來就把公司創始人給踢出局？
    人群中，懷疑、嘲諷、不安的情緒開始發酵。
    “這家夥絕對是瘋了！”
    “他以為他是誰？喬布斯再世嗎？”
    “完了，遠星這下是徹底完了，明天就去投簡曆吧。”
    “我估計這就是個想創業的富二代，實體行業他玩得明白嗎。”
    趙坤達也仿佛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笑得渾身肥肉亂顫。
    “哈哈哈哈！顛覆行業？就憑你？”
    “我告訴你，沒有我的人脈，沒有我的渠道，你連一顆電池都賣不出去！”
    “你等著破產吧！我等著看你跪下來求我的那一天！”
    林墨對趙坤達的咆哮充耳不聞。
    跟這種人多說一個字都是浪費生命。
    他低頭，翻過文件夾的一頁。
    “王偉。”
    又一個名字被念出。
    人群中，那個剛才下意識後退的財務總監，身體猛地一僵。
    “林……林董……”王偉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連忙上前一步，聲音都在發顫，“趙總他……他就是一時糊塗，您別跟他一般見識。公司賬目這一塊，我最清楚，您有什麽需要……”
    “去年七月，挪用研發經費一百三十萬，購買三輛高管用車。”
    林墨的聲音平鋪直敘，沒有任何語調。
    王偉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
    “今年三月，虛報設備采購開支兩百七十萬，賬目至今平不了。”
    王偉的臉色，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
    林墨合上文件夾，抬起頭。
    “把虧空補上，然後滾，不然讓你牢底坐穿！”
    王偉雙腿一軟，幾乎癱倒在地。
    完了。
    全完了。
    這個年輕人，根本不是來談判的，他是來清算的！
    趙坤達的笑聲戛然而止，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王偉，又看看林墨，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林墨沒有停下。
    他的視線掃向下一個目標，那個眼神遊移的銷售主管。
    “劉峰。”
    劉峰渾身一顫，冷汗瞬間浸濕了後背的襯衫。
    “以低於成本價百分之三十的價格，向你小舅子開的空殼公司出售電池半成品，造成公司直接虧損五百六十萬。”
    “一樣，補上虧空，滾。”
    “人事總監，周靜。”
    一個妝容精致的中年女人麵如死灰。
    “利用職位便利，安插七名親屬在後勤部門，拿著高薪，從不上班。”
    “把工資退回來，滾。”
    “……”
    一個又一個名字。
    一樁又一樁醜聞。
    林墨的聲音，像一台冰冷的審判機器，精準地報出每一個人的名字，以及他們自以為天衣無縫的罪證。
    每一個被點到名的高管，都像是被剝光了衣服扔在雪地裏，無所遁形。
    沒有辯解。
    因為林墨念出的，全都是事實。
    沒有求饒。
    因為那張年輕的臉上，找不到任何可以被稱為“仁慈”的情緒。
    整個車間，死寂一片。
    之前還在交頭接耳的普通員工，此刻全都屏住了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喘。
    他們看著那些平日裏高高在上、人五人六的高管們，一個個麵色慘白，失魂落魄，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
    在迷茫不安的同時，也感到由衷的暢快。
    媽的，你們也有今天！
    終於，林墨念完了最後一個名字。
    曾經的遠星科技高管團隊，此刻像一群鬥敗的公雞，灰溜溜地聚在一起，再沒有了之前的半點氣焰。
    趙坤達的臉已經失去了所有血色，他看著林墨，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林墨看都沒看這些所謂的高管一眼，視線落在了那個失魂落魄的總工程師，陳勁鬆身上。
    陳勁鬆也看著他。
    “我……我沒有貪汙一分錢。”他的聲音沙啞，是在為自己做最後的辯護。
    “我知道。”林墨淡淡地回應。
    陳勁鬆的眼中，重新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
    “你的問題，不是貪婪。”林墨的下一句話，卻將他徹底打入深淵。
    “是無能。”
    “拿著全公司最多的資源，耗費了三年的時間，交出一堆連自己都騙不過去的垃圾。你這樣的總工程師，對遠星的傷害，比他們所有人加起來都大。”
    “所以，你也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