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時機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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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籠罩史府,各院落相繼亮起燈火。
    蕭弈打算利用史德珫驚動門外兵士,觀察情況,製造脫逃機會。
    這次他不是求見,而是徑直闖門。
    “公子歇了,誰都不見。”守在院門處的是劉三,罵咧咧道:“真當你是心腹……”
    “滾。”
    “膽肥……”
    “嘭!”
    蕭弈二話不說,一拳砸在劉三臉上,快步拾階而上,也不呼喚,推開屋門。
    “何人?!”
    屏風後,史德珫驚坐而起,美妾嬌呼。
    蕭弈道:“府外……”
    “小乙?你太放肆了!”
    “府外甲士封門,大帥仍未歸來。”
    蕭弈提高音量,蓋過史德珫的聲音,他沒有發怒,依舊冷靜,不疾不徐地說出他要說的話。
    “我認為官家已對史府動手,不是預謀,而是已經,我們被包圍了。”
    屋中安靜了下來,唯聽到屏風後麵那美妾窸窸窣窣的穿衣聲。
    劉三趕到屋門,嚷道:“公子,他打……”
    “滾!”
    史德珫喝罵一聲,披衣、趿鞋,走到蕭弈麵前。
    “休要危言聳聽,許是……許是父親加派了守備?”
    他應酬了一天,眼睛裏滿是紅血絲,失了神彩,聲音也很沙啞。
    蕭弈則眼神堅定。
    既然史德珫也不知詳情,他更確信自己的判斷。
    “公子何必僥幸?你若真覺無事,此時已用一巴掌怪罪我闖門了。眼下,我們得盡早突圍。”
    “突……突圍?”
    “當然,公子素有大誌向,難道沒做好兵變的準備嗎?”
    聞言,史德珫竟是懵了一下,仿佛“兵變”是極遙遠的兩個字。
    “父親他……他……父親……”
    “清醒點。”
    見平日指點江山的史德珫突然如此廢物,蕭弈提高音量,叱道:“你若隻指望由大帥兵變,還談甚抱負?眼下局勢已變,你須振作起來。”
    史德珫這才大夢初醒,趿著鞋往外走去。
    蕭弈快步跟上,問道:“今日宮中有人來見了大帥,是誰?”
    “我想想,該是,該是聶文進。”
    “他是何人?”
    “右廂都指揮使,是父親麾下,是安插在宮中的禁軍將領。”
    “他找大帥何事?”
    “似乎官家有不妥當,父親與諸公遂入宮教訓……入宮直諫。”
    “入宮了?”
    蕭弈心一沉,腳步隨之一滯。
    他不認為史弘肇毫無防備地進了宮還能活。
    今日看似有機會救史家,其實根本沒有。
    史家完了,自找的。
    這是蕭弈的判斷,他決定立即離開,若史弘肇沒死且往後要斬了他這個逃奴,他願賭服輸。
    出於仁至義盡的考慮,他最後提醒了史德珫一句。
    “我看劉銖此人不可信,你小心他。”
    “劉銖?”
    史德珫喃喃一聲,忽想到什麽,身體一顫,轉頭往另一個方向走去,嘴裏吩咐道:“你去讓解暉召集牙兵,到大堂等我!”
    蕭弈看了一眼史德珫去的方向,那是史弘肇的書房。
    大難臨頭各自飛吧。
    他趕到西跨院,解暉與趙衝還在喝酒,見他歸來,笑嘻嘻問道:“小雛鳥,你沒給春桃爽一下子?”
    “哈哈,一個慫卵能濟啥事。”
    今夜,蕭弈由著他們嘴賤,淡淡道:“公子命解都頭召集牙兵到大堂。”
    “出了何事?”
    “你去了便知。”
    “娘的。”解暉罵咧咧起身,走了幾步,回頭看向蕭弈,問道:“你不去?”
    “我不是牙兵。”
    趙衝抬手一指,道:“回來再拾綴你。”
    蕭弈輕哂,看著他們等人走遠,背起了行囊,趕往馬廄。
    史府如往常一般安寧,絕大部分人還沒意識到滅頂之災將臨。
    馬廄在東南角,有點遠,他腳步急促卻不慌亂,穿過幾重門,終於看到了堆積如山的草料。
    忽然。
    “站住,我捉住你了。”
    蕭弈回過頭,見史德淵持棍而立,氣喘籲籲,以得意的眼神睥睨著他。
    “二郎?何事?”
    “我可追了你好久,累死我了,你可真是個白眼狼,說好重要的事向我稟報,結果,老大這麽歹毒的算計都不說,讓我娶將門女,肯定是想害死我啦,嚇死……你去哪?我還沒說完呢,站住。”
    “我有急事,往後再談吧。”
    “你想去與春桃廝會,摘她的桃吧?沒錯,我都知道了。好嘛,老大讓春桃與你睡覺,你就棍硬了,也不想想是我的棍硬,還是你的頭硬……還走?攔住他!”
    史德淵抬手一指,八個老尼當即快步上前,圍住蕭弈,嘴裏念念有詞。
    當此時節,蕭弈沒心思與這種蠢貨胡鬧,步履不停,一腳踹開一個把鈴鐺懟到他臉上搖個不停的老尼。
    “嘖嘖,這妖孽變厲害了,給我念死……”
    史德淵話音未落,揮舞的哨棍忽然就到了蕭弈手中,他嚇得眼一瞪,轉身就跑。
    蕭弈舞動哨棍,驅開那些老尼們,任她們慌亂逃散。
    然而,一聲扯破嗓子的喊聲劃破夜色。
    “張滿屯!”
    史德淵邊跑邊大喊起來。
    “鎮不住啦!賴皮狗又發了狂,快來!”
    “張滿屯,他要殺我,快來弄死他!”
    “來人救我啊……”
    蕭弈本打算各走各路,聞言不由皺眉,意識到一旦被那忠於史家且武力高強的鐵塔漢纏住就麻煩了。
    他丟下行囊,幾步趕向史德淵。
    “別喊。”
    “張滿屯!張……”
    “嘭!”
    喊叫聲戛然而止。
    哨棍帶著破風聲狠狠砸在史德淵頭上。
    棍勢淩厲,毫不留情。
    史德淵肥胖的身體摔落在地,眼神裏的惶恐、興奮之色逐漸熄滅。
    粘稠的血從他的額頭緩緩流下,淌在潔白的積雪上,如蕭弈與他初見時那一株虯枝橫斜的老梅。
    冥冥中,那句“時機成熟,我自會敲你”似成了冰冷讖語。
    蕭弈低頭看了一眼,呢喃道:“殺青吧。”
    俯身,伸手,他並不是合上那雙死不瞑目的眼,而是見史德淵的蹀躞帶掛著個玉佩質地不凡,想到春桃說過這是那文偃禪師所贈,一把扯下。
    “二郎?”
    張滿屯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有些含糊,像是嘴裏還塞著吃食。
    “二郎,你鎮住他沒?俺來了!”
    蕭弈迅速收玉佩入懷,拎起行囊就走。
    很快,身後響起驚雷般的咆哮。
    “二郎?!啊啊啊……俺殺了你!”
    蕭弈立即跑過院門,前方就是馬廄,可若讓張滿屯追上,根本來不及套馬。
    他隨手將行囊塞在草料堆下,繞了一圈,遠遠向已跑進馬廄的張滿屯喊道:“滿屯哥誤會了,史家已被包圍。”
    “殺主刁奴!休跑……”
    兩人一追一逃,迅速跑過前院。
    蕭弈記得來時有間廡房虛掩著門,往那跑去,出長廊,從雪地跑到對麵,之後,踩著自己的腳印退回,躲入廡房。
    門堪堪掩上,張滿屯沉重的腳步聲與呼哧呼哧的喘息聲就已在門外。
    蕭弈等他走遠,重新回到馬廄,喊起已經歇下的馬夫,直接塞了一錠碎銀。
    “套匹駿馬,立刻辦,大帥有急事命我辦。”
    馬夫接了銀兩反覺奇怪,但有錢能使鬼推磨,咽下一肚子的話,扛起馬鞍就去備馬。
    蕭弈稍緩了口氣。
    他仔細傾聽著前院的動靜,打算等史德珫與門外兵士起爭執就突圍,若馬速夠快,或有機會奔過開封大街,到郭家報信、躲藏。
    備好馬、掛好行囊,又等了許久,前院依舊寂靜,蕭弈耐心漸失,心中暗忖史德珫還在磨蹭什麽?
    忽然,側門處遠遠有動靜傳來。
    蕭弈躡手躡腳走到牆角,探頭往外看去。
    黑暗中不見火光,唯聽到了密集的腳步踩在積雪上的咯吱聲。
    之後,是冷漠而細微的命令聲。
    “你們幾個,先控製馬廄。”
    “圍得跟鐵桶似的,騎馬也逃不掉。”
    “是怕他逃嗎?莫踏傷我們的人。”
    “是。”
    側門定是出不去了,蕭弈果斷放棄衝馬出逃的計劃。
    雖然他做了很多準備,但局勢瞬息萬變,不能反被沉沒成本拖累了。
    他重新整理了行囊,丟掉衣裳、毛氈、絹帛、鐵鍋、銅錢等笨重物件,拿出一根蠟燭,在馬房點燃。
    路過草料堆時,他隨手把蠟燭一拋。
    火苗“呼”地竄起,迅速轉為熊熊大火,照亮了史家的東南角。
    也打亂了入府官兵的節奏。
    蕭弈頭也不回,沒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