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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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水啦!”
    遠處傳來史府下人們的驚呼聲,他們卻還沒意識到比火更大的危險就在眼前。
    一座高閣輪廓映在月色中,蕭弈正向那裏奔去。
    那是史府後苑的三層閣樓,建在土丘之上,登臨可見西北側臨街景象,可以看看有無別的出逃路徑。
    終於,蕭弈到了前院與後苑之間的甬道。
    他忽停下腳步,看向站在那的兩個室友,劉三、趙衝。
    這兩人平日就在怠惰,今夜不知情由被叫出來,身上的皮甲隻是隨意掛著,痞態畢露。
    “小雛雞。”趙衝叱問道:“你叫我們到大堂等公子,他人呢?”
    “不知道。”
    “走水了你不去救,為甚背個包袱?卷了細軟和哪個蹄子私奔?”
    “不關你事。”
    蕭弈把行囊換到左肩,繼續往前走。
    “想走?”劉三摸著臉上的淤青,啐道:“小猢猻,你還沒給爺爺賠罪。”
    “得空吧。”
    “站住。”劉三徑直拔刀,叱道:“直娘賊,來啊,再敢揮拳試試!”
    “讓開。”
    “開你娘……”
    “噗。”
    不等劉三罵完,蕭弈突然出手,右手握著的匕首利落地紮進劉三的側頸。
    那本是皮甲能罩到的地方,可惜,劉三沒有穿戴齊整。
    鮮血噴濺在牆上,淌下。
    劉三“咯咯”兩聲,帶著嘴裏沒罵完的髒話倒在地上。
    “討死!”
    趙衝怒吼,抽刀,上前,猛劈。
    蕭弈早算計過,若正麵對決,他以一敵二且對方披甲,太過吃虧,必須果斷搶占先機。
    因此當趙衝一套動作結束,蕭弈已經先把刀捅了出去。
    他沒有拔自己的橫刀,那太花時間,他是徑直接過劉三手裏的刀,順勢送出。
    “噗。”
    又是一聲悶響,刀貼著趙衝的皮甲邊緣刺入,他愕然低頭看了眼,身體晃動,轟然倒下。
    蕭弈棄刀,去推後苑的門。
    忽地,他感到耳後破風聲起,下意識一避,刀鋒割破他的大臂,劈在門上。
    趙衝竟是未死,口中淌血,不顧胸前劇痛,獰笑著向他撲來。
    “嗤啦——”
    蕭弈忙捉住趙衝胸口的刀,往下一劃,深深切入腰腹。
    鮮血淌在他的手上,溫熱、粘稠。
    “啊!”
    趙衝痛吼,再揮。
    蕭弈捉住他的手腕,不給他任何喘息之機,踏步上前,絞動橫刀,帶出一蓬血雨。
    終於,趙衝右手的橫刀“哐當”落地,左手徒勞地用手捂住腰間的噴湧,以憤怒而絕望的眼神死死瞪著蕭弈,再次倒下。
    “狗攘的……偷襲……”
    蕭弈不語,拔出劉三脖頸上的匕首,左手按住趙衝掙紮的肩膀,匕首利落地在他咽喉一抹。
    掙紮戛然而止。
    蕭弈給劉三也再補了一刀,用其衣服擦拭了匕首上的血跡,歸鞘。
    他感到呼吸急促了一些,深吸了幾口帶著血腥的空氣,平穩呼吸,迅速拿出金創藥處理、包紮傷口。
    今日得了血的教訓,往後不可疏忽補刀而留隱患。
    忙完這些,他沒再看地上的兩具屍體,推門進入後苑。
    “啊!”
    幾個奴婢見到蕭弈臉上的血跡,尖叫著逃開。
    他毫不理會,快步而行,在身後留下一串帶血的腳印。
    ————————
    六角亭台立於後苑,青石階下梅枝圍繞。
    蕭弈抬頭看去,牌匾高懸,隱約可見“登雲閣”三個大字。
    史家“登雲”的大誌已經墮落了。
    拾階而上,入閣樓,裏麵有陡峭的木製樓梯,但被一道柵欄關上,掛著把小鎖。
    他上前,用刀柄砸鎖。
    “嘭!嘭!嘭!”
    一陣重響,柵欄終於被拉開,蕭弈登樓而上。
    到了最高處,他站在欄杆邊放眼環顧,見到圍牆外火光如長龍一般,將史府團團包圍,兵力遠比他預想得多。
    這讓他有些疑惑,史弘肇既然入宮,很可能已死了,史府還有何人物需要這麽多人?
    拋開這念頭,蕭弈目光仔細逡巡,尋找包圍圈的破綻。
    終於,他注意到史府西側的高牆內有一片竹圃,可在竹圃中趁機爬上高牆,外麵是一條狹窄的巷子。
    他曾聽春桃說過,那巷子名為甜水巷,對麵也有一座府邸,主人名叫李濤,曾官至宰相,年初罷了官,與史弘肇關係很差,雖是鄰居但幾乎不走動。
    此時甜水巷火光明亮,顯然也有巡兵把守,但李濤府邸卻是一片安寧。
    想來,史弘肇的政敵不會被牽扯到這場政變中。
    或許可以躲入李濤府邸,但如何穿過有人把守的甜水巷呢?
    蕭弈隱隱有了一個出逃的辦法,具體實施卻有些困難,遂繼續觀察著,目露思量。
    又開始下雪了,寒風卷著雪花從屋簷吹過,發出嗚咽之聲。
    隱隱還有些別的聲音。
    蕭弈正思索得認真,忽耳朵一動,倏然轉身。
    “別動!”
    隨著“噔噔噔”的腳步聲,一道人影已站在樓梯處。
    微弱的光線之下,蕭弈看到了一支手弩對著自己,鐵鏃寒芒閃動。
    弩箭後麵,是解暉那雙凶光畢露的三角眼。
    “驢毬入的逃奴,你殺了劉三和趙衝,老子要把你的卵擠出來喂狗!”
    解暉的手指已扣在弩機上,瞄準著蕭弈的喉嚨。
    蕭弈道:“別急,容我先放下刀。”
    “直娘賊,讓你別動!”
    “看,我放刀。”
    蕭弈依舊沉著,緩緩蹲下,放下手中的刀,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攻擊的意圖。
    同時,他用很客氣的語氣問道:“解都頭可知,官家已經對史家動手了?”
    “放你娘的狗屁!”
    “史家完了,我打算另謀出路。”蕭弈仿佛沒看到弩箭,尋常聊天一般,問道:“都頭可想與我共奔富貴?”
    “老子奔你娘,你殺了劉三、趙衝……你,殺了他們!”
    “為他們報仇重要,還是解都頭你的性命前途重要?我打算投奔郭威,我懷裏有引見信,你要看嗎?”
    “別動,手放回去!”
    “你不放心?可以過來拿。”
    “你是郭威安插的細作?你死定了。”
    蕭弈反問道:“大帥已死,都頭是想為史家陪葬?”
    “小畜生,你還在騙我?!”
    “都頭還不信,那你聽……你也可以自己看。”
    蕭弈試圖通過鎮定的情緒感染解暉,引起其好奇心,於是,他緩緩側了個身,示意解暉看外麵。
    “你,往旁邊走。”解暉道。
    “好。”
    蕭弈退了幾步,解暉上前,踩住他的刀,弩箭離他的喉嚨更近了。
    他能看到卡著弩箭的弦繃得很緊,放在機括上的手指隱隱有扣動的意圖。
    也就是在這時,解暉往外瞥了一眼。
    有一瞬間,蕭弈考慮著要不要撲上去。
    但解暉已迅速看向他,眼神中滿是震驚。
    “怎回事?!”
    蕭弈放眼看去,天空飄著小雪,馬廄的大火照亮了半個前院。
    在那裏,有一排排執刀甲士正在迅速移動,凡遇到史府奴婢,很快將其殺倒在地。
    “當然是在殺人。”
    “誰在殺人?!”解暉喝問道。
    蕭弈反問道:“都頭以前不也是這樣殺人嗎?”
    “直你娘!我問你話!”
    “看樣子是禁軍。我說過,大帥已死,否則禁軍不敢如此。”
    “娘的!到底怎回事……”
    蕭弈依舊平靜,他看到解暉雖然還在罵,但眼神已不再聚焦。
    於是,他看似隨意地上前兩步。
    “都頭選好了嗎?殉死,還是富貴?”
    說著,蕭弈緩緩伸手,以輕柔而穩定的力氣,一點一點,把眼前的弩箭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