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第五大道，NBA總部。
    大衛·斯特恩的辦公室視野極佳，可以俯瞰中城熙攘的人群，但此刻，辦公室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液晶屏幕上定格的畫麵——伊萊·徐對著勒布朗·詹姆斯搖動的手指。
    空氣裏彌漫著一種奇異的氛圍，混合著官方的嚴肅與壓抑不住的悸動。
    “我們必須明確譴責這種行為，”斯特恩開口，聲音平穩，帶著他那標誌性的語調，“這超越了激烈競爭的邊界，觸及了體育精神的核心——這是不可接受的。”
    NBA總裁環視辦公室裏的幾位核心副手，包括他精心培養的接班人亞當·肖華。
    眾人紛紛點頭，表情凝重，仿佛正在處理一場重大的國際外交糾紛。
    “聯盟的聲譽建立在卓越的競技水平和高標準的體育精神之上，”斯特恩繼續說道，“任何可能.嗯.玷汙這一形象的行為，都必須受到迅速而明確的處理。亞當，罰款通知發出去了嗎？”
    “已經擬好，大衛。”亞當·肖華揚聲回應道，“針對‘有損聯盟形象的公開行為’，對伊萊·徐處以25000美元的罰款。我們在公告中的措辭強調了‘對對手和比賽的不尊重’。”
    “很好。”
    斯特恩點點頭，但目光再次掃過屏幕上徐淩那張冷漠而年輕的臉，以及詹姆斯倒地時那一刻錯愕的表情。他的嘴角有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抽動。
    作為斯特恩的知己，肖華知道，那並非憤怒，而是一種.奇異的欣賞。
    總裁先生可能真的在意聯盟的形象，所以他會出台著裝令，為的就是殺死阿倫·艾弗森帶進聯盟的那種幫派風氣與街頭打扮，NBA要成為國際性的超級體育聯盟，球員就必須像貴族一樣潔身自好。
    但，搖手指是什麽不可容忍的醜聞嗎？比強奸如何？比持槍追殺妻子如何？比投喂兒女獨品如何？比裁判公開承認投注比賽如何？
    和這些事情相比，搖手指都能算是紳士般的行徑了。
    然後，想想涉事雙方的主角，一個是背靠十三億人口的東方大國，年輕一代裏最出眾的球員，自打進入聯盟就無時無刻不在頭條上招惹是非，他是全聯盟最受憎恨的球員，也是全聯盟最受關注的球員，同時可能已經積攢了大批粉絲。一個是公認的23歲以下最出色的球員，頭上頂著天選之子的光環，四年級帶領落魄的騎士隊殺進總決賽，人們對他的期許是成為比邁克爾·喬丹更偉大的球員。
    總裁真的不為這樣的事情而激動嗎？
    辦公室裏短暫的沉默被另一位市場部的高管打破，他語氣謹慎，卻帶著掩藏不住的興奮：“雖然.呃.這個行為本身值得商榷，但不可否認，Sir，這組鏡頭.它具有一種.病毒式的傳播力。從昨天到現在，所有體育媒體的頭條，主流新聞網站的版麵，甚至娛樂頻道都在討論。我們的收視率數據顯示，昨晚比賽最後半小時的觀看人數是常規時段的五倍。”
    肖華適時地補充道：“是的，伊萊做的那件事，已經超越了籃球本身的範疇，成為了全世界的體育頭條，外界的爭論非常激烈。”
    斯特恩身體向後，靠在昂貴的真皮椅背上，雙手指尖相對。他當然明白。他比任何人都清楚，NBA全球化擴張的燃料，除了喬丹那樣的神性光輝，更需要這種充滿戲劇張力的恩怨情仇。伯德與魔術師，喬丹與壞小子軍團，紐約與熱火仇恨，是職業體育最古老也最有效的催化劑。
    徐淩昨晚搖動的手指，其帶來的全球討論度和話題撕裂性，價值遠超那區區兩萬五千美元罰款。
    這簡直是上帝送給聯盟的一份大禮。一個來自東方的超級天才，以最羞辱的方式打擊了美國本土精心培育的未來王者，還有比這更完美的故事線嗎？
    斯特恩很難不想起80年代的黑白雙雄。
    自1998年夏天NBA經曆停擺以來，聯盟醜聞不斷，幾乎每年都有出圈的惡性事件，加上勞資雙方的嚴重不和，勞資協議幾次更改，這些反複的拉扯與內耗導致的這一切，使聯盟自90年代中期以來發展停滯，他們始終沒有找到新的宣傳點與爆發點，沒有一個可以像黑白雙雄，或者喬丹的統治那樣吸引大量球迷的噱頭。
    現在，它來了
    就在這時，斯特恩的助理輕輕推開門：“先生們，ESPN正在直播克利夫蘭的新聞發布會，勒布朗·詹姆斯即將發表聲明。”
    “放到大屏幕上。”斯特恩立刻說道。
    詹姆斯昨晚以身體不適為由拒絕了媒體采訪，至今沒有對外露出任何消息，縱是聯盟高層也想知道，經曆這麽沉重的打擊，他會以何種方式回應孟菲斯的弑君者？
    屏幕切換到場。勒布朗·詹姆斯坐在采訪席後，穿著一件簡單的黑色訓練服，神情凝重。他沒有看鏡頭，目光低垂，仿佛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台下擠滿了屏息凝神的記者。
    幾秒鍾的沉默，仿佛漫長的煎熬。
    然後，國王抬起頭，眼神裏沒有了往日的張揚與霸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的失望。
    “這是一場艱難的失利，”詹姆斯聲音沙啞地開口，“我們戰鬥到了最後，但恭喜孟菲斯，他們配得上勝利。”
    “關於昨晚比賽最後時刻發生的事情”
    看看國王的用詞——“昨晚發生的事情”——巧妙避開了“晃倒”、“搖手指”等具體字眼，好像他不願過多回憶那痛苦的細節。
    “.我思考了很久。說實話，我感到非常的.失望，和悲傷。”
    “悲傷”這個詞一出，屏幕前的斯特恩微微挑了下眉毛。
    勒布朗真的永遠不會在公關上讓人失望。
    至於為什麽需要公關你就不要問了。
    “我失望的不是輸球，也不是某個動作本身。我失望的是，我們這項運動中最美好的部分——競爭之後的相互尊重——似乎正在被遺忘。”
    “聯盟裏有那麽多有天賦的年輕人，我歡迎競爭，這讓我們所有人變得更好。但有些東西，比勝利更重要。那就是我們如何對待彼此，如何對待這場比賽本身。”
    “伊萊是個極具天賦的球員，他擁有光明的未來。”詹姆斯話鋒一轉，展現出令人驚訝的“寬容”，“我相信他在那一刻隻是被無法自抑的情緒左右，那不是真正的他。我已經原諒他了。”
    辦公室裏，一位年輕的高管幾乎要忍不住為這番表演喝彩。
    斯特恩想笑但沒有笑，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老演員，他的自製力毋庸置疑。
    “我們都會在年輕時犯錯。”詹姆斯用一種近乎慈祥前輩的口吻總結道，“我相信他會從中學到東西，不僅是關於籃球，更是關於如何成為一名真正的職業球員。這需要一個過程。”
    最後，詹姆斯看向鏡頭，眼神重新變得堅定，將所有的“悲傷”和“失望”轉化為一種仿佛想讓觀眾切身感受到的責任感：“至於我，這隻會讓我變得更強大。我會把所有的情緒都帶回健身房，帶回球場。這是我的城市，我的責任是帶領這支球隊前進，而不是沉溺於過去。謝謝。”
    發言結束，他沒有給記者提問的機會，直接起身離開。
    ESPN演播室裏那幫偏向詹姆斯的嘉賓和評論員立即爆發出驚歎。
    “這才是真正的領袖！勒布朗展現了為何他是這個聯盟的門麵！”
    “相比之下，伊萊的行為顯得多麽幼稚和可悲！”
    斯特恩辦公室的電視被靜音了。
    室內陷入一陣短暫的沉默。
    “Wow”斯特恩終於開口，打破了寂靜，“看來勒布朗非常懂得如何打這場輿論戰。”
    斯特恩的語氣聽不出是讚賞還是別有深意。
    亞當·肖華笑了笑：“勒布朗的團隊一直是聯盟最頂尖的。”
    “罰款照常執行。”斯特恩做出了最終指示，“我們的態度必須明確：不尊重對手的行為，必須付出代價。”
    斯特恩停頓了一下。
    “但是，”斯特恩意味深長地補充道，“通知轉播部門，以及我們的媒體合作夥伴。接下來孟菲斯灰熊，特別是他們客場作戰的比賽，尤其是下賽季他們遇到克利夫蘭時，給予最高級別的轉播資源傾斜。全方位的預熱片、專題報道、數據分析.我要看到這條故事線被媒體充分挖掘。”
    肖華和幾位高管心領神會地點頭應是。
    由於全明星周末即將來臨，入選了全明星的徐淩將在明日啟程前往新奧爾良，所有人都放假了，但他依然決定來訓練館訓練。
    可是，就在訓練館外，等待已久的記者們聞著味就一擁而上，問題像連珠炮一樣砸來。
    “伊萊！勒布朗說他已經原諒你了，你會為你的行為向他道歉嗎？”
    “詹姆斯說他感到‘悲傷和失望’，說你‘忘記了競爭後的尊重’，你對此有什麽回應？”
    “你意識到你的行為讓很多人認為你缺乏體育精神嗎？”
    “成為聯盟‘公敵’的感覺如何？這是你想要的嗎？”
    “耐克發言人表示‘偉大的球員懂得如何贏，更懂得如何尊重’，你怎麽看？”
    徐淩停下腳步，目光掠過現場的記者，仿佛能穿透對方的視線，他沒有理會其他所有嘈雜的問題，隻是抓住了那個在他看來最可笑的問題。
    “他原諒我？”
    徐淩微微地笑了下，露出了戲謔之色。
    “原諒我贏了他？”
    說完，徐淩不再看任何人，在貼身保鏢的護送下進入了訓練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