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十一抬頭，認出了這人是跟宋母經常約著逛街買菜的王姨，王蘭。
    立馬指著她手上拿的衣服道，“阿姨，是我，這不是秋紅姐心疼我送煤氣太苦了，叫我來幫她賣衣服嗎？這事你就別告訴我媽了，你手上這件衣服，我拿工資幫你湊，八塊錢，賣你了！”
    “八塊？這麽貴啊？我上夜市買一件也才三五塊的。”王蘭嘴上都是嫌棄的話，手卻把衣服拿的穩穩的。
    宋十一在心裏笑了，王蘭家裏隻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但是因為跟自家母親是朋友。
    兩人又在一個場裏上班，事事都比著來。
    眼見宋家把一兒一女都送進高中，女兒還學了鋼琴。
    王蘭回家不樂意了，屁股往凳子上一坐，就衝丈夫撒起了氣。
    “憑啥啊？他們家多養著一個呢，憑啥張桂玲兩口子就能供兩個高中生，宋玖玖還學鋼琴？這待遇都趕上人家揣鐵飯碗的雙職工家庭了。”
    男人搭吧了口煙，咂舌，“行了你，整天比來比去的，累不累？你沒見他們家老三？厲害著呢，”
    王蘭更加不服氣了，“什麽厲害不厲害的，當丫鬟養著的姑娘，高中都不讓上了，到年紀了，直接嫁出去換一筆錢，再厲害，爹不養娘不疼的，有什麽本事都被磨沒了。”
    “我看未必啊，就咱們整條街上的娃，我看著可都不如她一個小女娃呢。”
    王蘭一聽，氣急了，站起身指著自家男人的鼻子就是一通臭罵，“好啊，劉四，你是不是看上她張桂玲了？放著自家孩子不誇，跑去誇她張桂玲生的種，我看你這日子是不想過了是吧？”
    “你可別忘了，當初你一窮二白，我就跟了你，眼下咱家住的房，都還是我爸媽給的呢。”
    王蘭擺起了譜，劉四哪還有閑工夫去琢磨宋十一的本事，連忙哄著老婆。
    “不就是上高中嗎？考上我就供，砸鍋賣鐵也供，至於鋼琴，你也得看看咱家秀秀喜不喜歡，要是喜歡，讓她學也成唄！”
    “這還差不多！”王蘭氣消了。
    劉四卻悔的不行，現在唯一慶幸的就是，他時常教閨女別跟宋家那大丫頭學，不是個正經的。
    後來等劉秀秀回家，一問，學鋼琴的事，自然沒影了。
    王蘭家裏少掏了一份錢，可張桂玲也自此在塑料閨蜜跟前立起來了。
    有事沒事就說自家大丫頭有本事，學鋼琴了。
    最近這股嘚瑟的風吹的尤其大，聽說廠長家的獨子都相上宋玖玖了。
    這事在廠裏傳的有鼻有眼，王蘭忍了這閨蜜好多天了。
    眼下見到宋十一在這買衣服，心裏都是想著新仇舊恨一起算。
    老宋家就這麽個沒出息的，她可不得好好數落嗎？
    宋十一一看她這模樣，就知道對方沒憋好屁，她將攤子交給了趙秋紅，自己騰出來專門對付王蘭。
    “十一啊，姨挺喜歡這件衣服的，你就送給姨唄，回頭你媽要是給你看人家，姨給你把把關，不然你媽得把你賣了？”
    經曆過一次，宋十一知道王蘭說的話一點不假。
    可眼下，她還是不想放過這八塊錢，重活一次，親媽都對付不了，她白活了。
    “姨，這事我真做不了主，你看看你手上拿的，蝙蝠袖毛衣，雖說天還沒涼，可也立秋了，現在買正正好，你再看看針腳細不細？就這毛衣，你去了供銷社沒有十五塊錢，買得到嗎？”
    王蘭聞言白了宋十一一眼，“小家子氣，一天就知道錢，掉錢眼子裏的，我看以後哪家敢要你過門。”
    經曆過新時代的宋十一隻把這句話當祝福。
    可在周圍人聽來卻是惡毒的詛咒。
    尤其是趙秋紅，宋十一幫了她這麽大的忙，兩人這麽一會，兜裏已經揣上幾百塊了。
    她心裏已經有七分拿宋十一當親妹子看了。
    眼下親妹子被這麽個老虔婆辱罵，她一把將王蘭手上攥緊的衣服搶過來。
    “你滾，我不做你生意了，就沒見過你這樣的，講價不成就罵我妹子，還罵的這麽惡毒，沒你這樣做人的。”
    周遭人一聽，紛紛指著起王蘭來。
    王蘭臉上掛不住，對著趙秋紅和宋十一罵了兩句娼婦就訕訕逃離了。
    趙秋紅做了那麽多年生意也不是好惹的，看著她的背影還喊了一聲。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人，自家沒錢還罵別人的，怎麽不怪自己沒本事？”
    宋十一見吸引了不少吃瓜的人過來，連忙喊道，“各位，感謝大家沒聽旁人的話，就衝大家這麽照顧我跟我姐生意，衣服通通減價兩塊買了！”
    說完，她憑借超強記憶力，抓住幾個剛剛付了錢的人，從兜裏掏錢，“你這件剛才十二買的吧，找你兩塊。”
    “你的……”
    ……
    眾人見宋十一這麽利落，全都一哄而上，不到半個小時，滯銷的兩大蛇皮袋的衣服都賣光了。
    巷子裏，趙秋紅不可置信的數著手上的錢，“一千二百八十六？我天，我這輩子都沒一口氣賺過這麽多？”
    說著，她數出五百遞給宋十一，“幾乎都是你的功勞，拿去，姐不小氣，隻要你以後還跟姐幹。”
    宋十一接過，又數了兩百還回去，“我拿這些就行了，姐你還有拿貨的錢，路費錢，費時又費神的，我就是改了一下，也沒出什麽力氣。”
    嘴上這麽說著，宋十一卻已經規劃著拿下趙秋紅了。
    二百塊錢，買她一個交心，劃算。
    順便……
    她餘光不時往對麵巷子撇去，待看到那抹灰白的衣角，她臉上的笑越發燦爛。
    順便讓那兩隻老鼠看看，聽她的就是能賺錢。
    宋十一上午賺了錢，回家就藏進了自己睡的雜物間的牆磚裏，然後和麵，準備晚上的生意。
    衣服雖然賺錢了，夜市也不能不去，否則引起別人注意就不好了。
    她還不知，此時零件廠裏，王蘭跟張桂玲這對姐妹吵翻天了。
    王蘭本來想當丟個麵子，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
    可好巧不巧的，張桂玲偏偏要在她跟前提宋玖玖他們學校馬上要選人去省城比賽，等回頭宋玖玖拿了獎，離嫁入豪門又近一步了。
    剛在宋十一那邊吃了虧的王蘭怎麽可能還受得了這個窩囊氣。
    當即就跟張桂玲罵起來，“是，你大閨女被你養的跟個長尾巴雞似的，天天花枝招展的，可你家裏還有個跟沒毛雞一樣的小閨女呢！”
    一句話把張桂玲說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王蘭看著心裏美了，嘴上繼續不饒人，“可憐呢，前兩年送煤氣罐，人還沒個煤氣罐高，要大早上起來扛著煤氣罐走街串巷，天冷也沒個棉衣，不知道的還以為爹媽都死絕了，就剛才，還跟賣衣服的娼婦站一塊掏食吃了，我要是把女兒養成這樣，一頭撞死得了！”
    張桂玲被罵的一口氣上不來，卻聽到了關鍵信息。
    宋十一丟人丟到零件廠門口了，她尖叫一聲，“這個殺千刀，就知道克我，看老娘不趕緊給她說個媒，把她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