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下班，張桂玲一秒鍾都不耽擱，朝著王蘭的方向冷哼一聲，就大踏步走出零件廠。
    宋十一，這丫頭心野了。
    她得趕緊給她找個婆家，趁她翅膀還沒硬，能把她嫁出去，換一筆錢。
    回頭宋玖玖出嫁的陪嫁也好看些。
    張桂玲打定主意出了零件廠就往老街的柳樹胡同走去。
    這地方有一條小河溝，附近的女人都會來這洗衣服，人多了大家就聊起來。
    聊的人都結婚生娃，兒女年紀漸長，這地方就成了大夥相看親家的地方。
    張桂玲原本是不屑來這個地方的。
    在她看來，整個鎮上也就隻有廠長家的獨子配得上宋玖玖。
    至於宋十一，能幹活，能吃苦，一到嫁人的時間，肯定不用愁。
    隻是，她現在等不及了，再等下去，那丫頭恐怕要飛了。
    張桂玲一踏進胡同，周遭說笑的聲音瞬間停下。
    原本邊洗衣服邊笑著聊天的婦人，這會全扭頭看著她。
    張桂玲腦子裏想起一些不好的往事，臉上忽然臊的慌。
    這地方，她兩年沒來了。
    隻因宋玖玖考上高中那年，一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家夥，主動跟她提宋玖玖的婚事。
    她劈頭蓋臉的把人臭罵了一頓。
    當時這架吵的人盡皆知。
    不知道誰說了一聲，“就你家大丫頭？好吃懶做，娶進門我都怕折壽，也就你當個寶！”
    張桂玲急了，“一群低等人，我懶得跟你們掰扯！”
    “喲，當年不知道是誰，為了個燒火翻煤渣的工作，碰瓷零件廠，撞斷一根小指硬是把人烈士遺孤的擠走了，自己沒臉沒皮不知道害臊？還看不起我們！”
    “那也比你們這群沒工作的的強！”張桂玲咬碎了牙。
    “有種的，以後都別來柳樹胡同洗衣服！”
    老街附近就柳樹胡同一條河，要是不來這洗衣服，每月水龍頭的水費都要貴上幾塊錢。
    張桂玲一時陷入兩難，可看著眼前一張張奚落嘲諷的臉，她脖子一扭，硬氣道，“不來就不來，誰稀罕？”
    當年鬧的這一出，如今在張桂玲眼前盡數浮現。
    顯然，也不是她一個人想起來了，這會已經有幾張臉熟的麵孔，一副看戲的模樣看著她了。
    “喲，這不是咱們老街的金鳳凰她媽嗎？什麽風把您這位貴客給吹來了！”
    張桂玲臊的不知道怎麽接話。
    有人卻替她答了，“我瞧啊，估計是她家閨女到出嫁年齡了，沒人上門提親，她急了！”
    “哈哈哈……”河邊洗衣服的婦女登時笑做一團。
    張桂玲聽著這些話，氣的心口疼。
    給宋十一那丫頭找婆家，隨便上菜市場問問不就行了？
    她幹嘛來這破地方找氣受？
    想通後，她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哎，怎麽走了？”
    “估摸著是被咱們說中了！”
    角落裏，才搬來沒兩年的劉母可沒經曆過那檔子事。
    她對張桂玲自然沒有眾人的那股敵意。
    聽完眾人說張桂玲是來替她家閨女找婆家的事之後。
    她就對張桂玲上心了，她近日也想給自家兒子說門親事，正愁的怕鎮上人看不上自家兒子，這現成的不就送上門來了？她兒子果然是個有福氣的，不僅學習好，還不愁娶媳婦。
    劉母左右偷瞧了一眼，確認沒人注意自己，她把衣服放回租的院子裏，轉頭追上了張桂玲的步子。
    “姐，前麵的老姐姐，你等等我啊！”
    張桂玲聽到了劉母的聲音，可那聲音聽起來比她還蒼老。
    怎麽可能是喊她。
    於是她繼續埋頭往前走著，直到劉母氣喘籲籲的追上了她。
    “我說老姐姐，叫你半天了，咋不應呢？”
    張桂玲此時才看清了劉母的模樣。
    約莫四十出頭，頭發卻花白了大半，臉曬的跟地裏的紅黑泥似的。
    這樣的人絕不可能是鎮上的原住民，估摸著是村裏搬上來的，而且是這兩年搬來的。
    想到這樣的人突然喊自己，她心裏懷疑，該不會是衝她兜裏的錢來的吧。
    她趕忙捂住了口袋，一臉警惕，“你叫我啊？啥事？”
    劉母順了口氣，說了起來。
    “剛才我聽說你是替你家閨女找婆家的，正巧，我也想給我兒子相看個對象，這不就來找你問問情況嗎？”
    張桂玲一聽，瞬間放下了警惕。
    這不是瞌睡來就有人給遞枕頭嗎？
    先前籠罩在她頭頂上的陰雲這會全散去。
    她咧著嘴笑道，“成，你先說說，你兒子是個什麽情況，總之我姑娘，勤快，能幹，不信你去打聽打聽，出了名的。”
    反正宋十一的口碑在街坊四鄰那裏都是好的，她可沒說謊。
    而且眼前的人是農村來的，找兒媳婦估計也不在意模樣。
    劉母一聽開心極了，“真的？我兒子個高，腦子好，如今在鎮上讀高二呢，馬上就要高考了，成績好著呢，回回考試年級前十，準大學生。”
    張桂玲喜悅之際，心裏生出一股怪異。
    好耳熟的說辭。
    “你兒子準大學生估摸著看不上我姑娘，她初中畢業就沒讀了。”張桂玲臉上的笑容消失大半。
    劉母聞言，卻更來勁了，一雙粗糲的大手緊緊拽著張桂玲的衣角，看這架勢是說什麽都要跟她結親家了。
    “女孩讀書好是好事啊！書讀多了，心都野了。”
    她歎了一口氣，“我也不瞞著你，我那兒子回頭考上大學，指不定就要把我這親娘忘了，我尋思給他找個媳婦，盡快的在他上大學前，給我懷上孫兒，回頭他就算不想認我這個老娘，也不能不認兒子吧。”
    張桂玲聽著劉母的說法，越發覺得對方跟自己宋十一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了。
    可心裏總有些不安。
    “可我姑娘長的不好看，你兒子確定能看上？”
    劉母害了一聲，“長的跟個狐狸精似的，我還不放心。”
    大不了回頭就跟兒子說，給他找了個丫鬟，先伺候他。
    反正就扯塊紅蓋頭，走個過場，也不辦證，往後她兒子進了城，有本事還能再找。
    雙方心裏都各自藏了小九九，可明麵上都把話說的十分漂亮。
    一來二去，兩人隻差沒在街上喊親家了。
    張桂玲樂了半晌，才忽然想起來，有事忘記了，“哎呦，瞧我，說這麽半天，忘記問你兒子叫啥了，是哪家的？”
    劉母一樂，自豪的說道，“我兒子，叫劉時遇，我們那片都是出了名的讀書厲害！”
    張桂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