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宮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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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紅結晶刺入皮膚的刹那,一股冰涼尖銳的痛感瞬間蔓延,緊接著,我清晰地聽見了笑聲。
那絕不是礦脈中那個女性存在的聲音,而是切切實實從我自己的喉嚨深處溢出來的——輕柔、甜美得詭異,卻讓我瞬間寒毛倒豎、毛骨悚然的笑聲。
“終於......”
我的右手仿佛被無形的線牽引,完全不受控製地抬起,指尖帶著一種近乎眷戀的溫柔,輕輕撫過離我最近的那簇暗紅結晶。
令人驚異的是,那些原本鋒利、足以劃破鋼鐵的棱角,竟在我觸碰的瞬間變得異常溫順,它們甚至像尋求愛撫的寵物般,微微顫動著蹭過我的掌心,“回家了。”那個從我自己口中發出的聲音如此宣告。
就在此刻,沈厭的身影如同斷線的風箏,猛地從高處墜落在平台邊緣,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他手中緊握的那顆雙色心髒正以前所未有的頻率劇烈搏動著,每一次跳動都迸發出強大的能量波紋,在這片暗紅礦脈構成的穹頂之下,硬生生撕開了一道刺目、不斷扭曲的乳白色空間裂縫。
“林晚!”
他的喊聲穿透混亂的能量場,裏麵裹挾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近乎絕望的恐慌,“別看那些結晶!”
但一切都太遲了。
礦脈中那個神秘女性的記憶碎片,早已如同劇毒的汁液,順著刺入我體內的結晶,洶湧地注入我的血管,衝刷著我的意識。
無數畫麵在我眼前炸開:二十年前冰冷的實驗室,林博士麵無表情地將尚在繈褓中的我放入冰冷的培養艙,而少年時期的沈厭,每天深夜都會像幽靈般偷偷跑來,隔著厚重的玻璃,用指尖一遍遍描摹我沉睡的輪廓。
“他從來沒告訴過你吧?”
礦脈女性的聲音直接在我腦海中低語,帶著洞悉一切的嘲諷,“那些孤兒院看似純真的’偶遇‘,每一次,都是他耗盡心思精心設計的陷阱。”
整個平台突然劇烈震動。
一道銀白的身影伴隨著能量靴的嗡鳴,如同女王降臨般緩緩降下——是蘇芮。她右眼閃爍的猩紅光芒比任何時候都要刺目,仿佛燃燒的熔岩。
“真是感人的重逢戲碼。”
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冷笑著甩出一串懸浮在半空的數據投影。
畫麵裏,清晰展示著不同年齡段的我在孤兒院、街頭、學校等各處被隱秘鏡頭偷拍的影像。
“我親愛的弟弟,”她刻意加重了稱呼,眼神充滿鄙夷,“為了能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監視他的‘小容器’,可是不惜代價,專門改造並部署了三顆高精度的偵查衛星呢。”
沈厭的指關節捏得咯吱作響,臉色鐵青,嘴唇緊抿成一條線,卻罕見地沒有出聲反駁,這沉默本身就像一種默認。
蘇芮的身影驟然模糊,瞬間閃現到我麵前,戴著銀白金屬手套的冰冷手指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強硬地挑起了我的下巴:“知道為什麽父親一直對他的胡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嗎?”
她微微傾身,紅唇貼近我的耳廓,用隻有我能聽到的氣聲低語,“因為最終,需要你心甘情願地獻祭自己啊......就像現在這樣,一步步走向母體。”
“離她遠點!”
沈厭的怒吼如同驚雷炸響,伴隨著一股狂暴的暗紅能量衝擊波猛地向蘇芮炸開。
蘇芮反應極快,足尖在平台一點,敏捷地向後空翻躍起。然而,就在她原本懸停的位置,零號的結晶利爪裹挾著腥風,凶狠地撲了個空——蘇芮在躍起瞬間就預判般地改變了方向。
“嘖。”
零號從平台邊緣的陰影中從容走出,先前被貫穿的胸口那個恐怖的血洞,此刻已被新生的、更加猙獰的暗紅結晶完全填滿,散發著幽幽光芒。
“姐姐的反應還是這麽敏銳,讓人無處下手啊。”
他冰藍色的、非人的眸子精準地落在我身上,臉上突然浮現出一種近乎孩童般受傷的委屈表情:“小新娘,你就這麽殘忍嗎?寧願選擇那個滿口謊言的騙子,也不願意看我一眼?”
他的手指帶著病態的迷戀,輕輕撫過自己胸前那顆新生的、由暗紅結晶構成的心髒,“你感覺到了嗎?這裏每一次跳動......可都流淌著你的力量,是你賦予了我新生。”
沈厭突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那笑聲低沉,卻帶著令人骨髓都凍結的寒意:“零號,你心髒裏跳動的......”
他緩緩舉起一直緊握在掌心的那顆奇異雙色心髒,乳白與暗紅交織,其中乳白色的部分正散發著柔和卻強大的光暈,"不過是這顆共生核心能量逸散後形成的......劣質複製品罷了。"
蘇芮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失聲驚呼:“你瘋了!竟然把自己的共生核心活生生挖出來了?!”
直到此刻,我才駭然注意到,沈厭的胸口對應心髒的位置,赫然有一個碗口大小、邊緣還在蠕動滲血的恐怖窟窿!而那顆被他托在掌心、懸浮著的雙色心髒,那乳白色的半邊正隨著我的每一次呼吸,同步地閃爍著微弱卻清晰的光芒。
礦脈中的女性存在似乎被徹底激怒,發出一陣足以撕裂耳膜的刺耳尖嘯。整個地下空間開始劇烈地扭曲、變形,四周的暗紅結晶如同活過來的巨蟒,瘋狂地蠕動、增殖。
“夠了!”
她的麵孔在礦脈的光芒中已經完全幻化成與我別無二致的模樣,眼神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和一種扭曲的慈愛,向我伸出由結晶構成的手臂,“女兒,遊戲結束了,到母親這裏來。”
我的雙腿仿佛被無形的鎖鏈捆縛,完全不聽使喚,機械地、一步步朝著礦脈核心的方向邁去。
沈厭目眥欲裂,不顧一切地想要衝過來阻攔,卻被瞬間暴起的零號用暴漲的結晶手臂死死攔住。
“別妨礙儀式!”
零號的聲音因狂熱而扭曲,他的結晶手臂如同巨樹根須般瘋狂生長、纏繞,“等她回歸母體,我就能得到完整的本源力量,成為——”
“砰!”
一聲清脆的槍響打斷了他的咆哮。
蘇芮的銀白能量手槍冒著輕煙,一顆特製的子彈精準無比地貫穿了零號的眉心,他狂熱的嘶吼戛然而止。
“蠢貨!”
蘇芮的聲音冰冷如刀,“等她徹底回歸母體,融合完成,你以為母體還會分給你這殘次品半點力量?癡心妄想!”
趁著他們因零號倒下而瞬間混亂的間隙,沈厭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猛地將那顆一直懸浮在掌心的雙色心髒,狠狠地按進了自己胸口那個血肉模糊的窟窿裏!
“呃啊——!”
暗紅與乳白交織的能量如同失控的洪流,從他胸口的創麵猛烈爆發,形成一圈毀滅性的能量氣浪,將周圍的結晶都震得粉碎。在這狂暴的能量風暴中心,我清晰地聽到他用盡最後力氣、撕心裂肺的喊聲穿透一切:
“林晚!想想孤兒院後院的銀杏樹!想想我們埋下的東西!”
這聲呐喊如同閃電,驟然劈開了我記憶深處被迷霧籠罩的角落。
七歲那年,在孤兒院荒涼的後院,我偷偷在那棵最老的銀杏樹下,埋下了一個生鏽的小鐵盒。盒子裏裝滿了寫給我幻想中“神秘守護者”的信,那些傾訴煩惱和孤獨的信。
而神奇的是,第二天清晨,樹下鬆動的泥土裏總會靜靜地躺著一封簡短卻溫暖的回複。直到第十封信的那天——
我照例去樹下,卻發現泥土裏沒有回信。隻有一顆鴿子蛋大小、形狀不規則、散發著微弱暗紅色光芒的結晶,靜靜躺在那裏,像一顆沉默的心髒。
“那個鐵盒旁的暗紅結晶......”
我渾身不可抑製地顫抖起來,聲音帶著哭腔,“那是......你當年剝離下來的心髒碎片?”
沈厭沒有回答。
他的身體正在發生恐怖的變化,暗紅與乳白的光絲如同噴泉般從他胸口的傷處瘋狂噴湧而出,但它們並未消散,反而在空中激烈地交織、纏繞,迅速編織成一張巨大而堅韌的能量光網,將嘶吼著再次撲來的礦脈女性暫時困在了半空。
蘇芮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間出現在我身後,帶著血腥氣的紅唇幾乎貼上了我的耳垂,聲音充滿了蠱惑:"這是最後的機會了,林晚......跟我走,離開這個即將崩塌的牢籠,我就告訴你真正能救回他的方法。”
“別信她!”
零號嘶啞破碎的聲音突然從地麵傳來,他掙紮著抬起頭,眉心的血洞觸目驚心,“姐姐隻想把你騙走.......改造成她控製礦脈的活體鑰匙——”
“噗嗤!”
銀白的匕首精準而冷酷地刺穿了零號的喉嚨,徹底終結了他的話語。蘇芮伸出舌尖,慢條斯理地舔去濺到唇邊溫熱的鮮血,對著我露出一個妖冶的笑容:“乖,別聽廢物聒噪。我們女孩子之間的談話......”
“轟隆——!!!”
震耳欲聾的巨響中,礦脈女性終於憑借狂暴的力量撕碎了沈厭用生命編織的能量光網。她那由結晶構成、與我麵容一致的指尖,帶著冰冷的觸感,已經輕輕觸碰到了我的發梢。整個龐大的暗紅礦脈隨之共鳴,發出山崩海嘯般的劇烈震顫。
“晚了。”
她露出一個與我如出一轍、卻充滿掌控欲的勝利笑臉,“我的女兒,該醒——”
沈厭殘破不堪的胸膛突然像破碎的瓷器般完全裂開!沒有鮮血,隻有無數道比之前更耀眼、更純粹的光絲噴薄而出。這些光絲並未攻擊,而是在空中急速匯聚、凝實,最終形成一道小小的、無比熟悉的虛影——
那是一個隻有六歲、穿著孤兒院舊衣服的小女孩,正踮著腳尖,小心翼翼地將一封信放進埋在銀杏樹下的那個生鏽鐵盒裏。
礦脈女性伸向我的手和臉上勝利的表情,在這一刻驟然凝固。
她那雙由能量構成的眼睛死死瞪著空中那個小小的虛影,充滿了極致的震驚與難以置信:“你竟然......你竟然把最核心的記憶錨點......藏在二十年前的這段碎片裏?!”
就在這時,虛影中的那個小女孩仿佛感應到了什麽,突然停下了放信的動作。她緩緩轉過頭,目光穿越了二十年的時空,精準地落在了此刻成年狀態的我身上。
然後,她對著我,露出了一個天真無邪、卻又仿佛洞悉一切的笑容。
“這才是......”
小女孩清脆的聲音在死寂的空間裏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真理感,“打開一切的.......真正的鑰匙。”
